剧本枕头人

2015-07-26 12:09:51 -0400
经典的"犯人问题"和由这个剧本被拆分的故事
马丁麦多纳Martin McDonagh
(1970~)为爱尔兰最着名的新生代剧作家。他执导并编写的***影《杀手没有假期》中诙谐冷冽的幽默,犀利尖锐的对白等特色将在本剧中更加精采!
《黑色童***-枕头人》充斥着黑色喜剧的冷调诙谐及对於人性深刻细腻的描绘,使人在欢笑之余,又同时被剧中所暗藏的那股残酷的现实感压得喘不过气,彷佛可以再次亲身体验那股属於你我曾经挥之不去的黑暗力量…

【剧本】枕头人

作者:马丁·麦克唐纳
译者:胡开奇

人物
图波斯基、卡图兰、埃里尔、迈克尔、母亲、父亲、男孩、女孩

第一幕
第一场
警察局审讯室。卡图兰坐在审讯室正中的桌前,双眼被布蒙住。图波斯基和埃里尔上场后坐到他的对面。图波斯基端着一个装着大卷卷宗的档案箱。
图波斯基:卡图兰先生,这是警官埃里尔,我是警官图波斯基,谁给你套上的?
卡图兰:什么?(图波斯基拿下卡图兰头上的蒙眼布。)
图波斯基:谁给你套上的?
卡图兰:哦,那个人。
图波斯基:你干嘛不拿掉?看上去很蠢。
卡图兰:我想我不该拿掉。
图波斯基:看上去很蠢。
卡图兰:(停顿)是的。
图波斯基:(停顿)我说过了,这是警官埃里尔,我是警官图波斯基。
卡图兰:我只想说,我完全尊重你们和你们的工作,我也乐意尽我所能配合你们。我绝对尊重你们。
图波斯基:嗯,很高兴听到这些话。
卡图兰:我不像那些……你知道吗?
图波斯基:那些什么?我不知道。
卡图兰:那些不尊重警察的人。我一生中从来没跟警察有过麻烦,从来没有。我……
埃里尔:你是说,在这之前从来没有。
卡图兰:啊?
埃里尔:我再说一遍。你是说,在这之前你从来没有跟警察有过麻烦。
卡图兰:我现在跟警察有麻烦了吗?
埃里尔:那你干吗在这儿?
卡图兰:我想,我在配合你们的询问。
埃里尔:那我们就是你的朋友喽。那我们带你来这儿就像是一次拜访,就像我们是你的朋友?
卡图兰:你们不是我的朋友,不是。
埃里尔:给你宣读了你的权利,把你从家里带来,蒙上了这条布,你觉得我们会对我们的好友干这种事?
卡图兰:我们不是朋友,不是的。但同样道理,我希望我们不是敌人。
埃里尔:(停顿)我揍扁你的狗头。
卡图兰:(停顿)啊?
埃里尔:我口齿不清吗?图波斯基,我口齿不清吗?
图波斯基:不,你没有口齿不清,你说的很清楚。
埃里尔:我觉得我没有口齿不清。
卡图兰:你没有。我会回答你要问我的所有问题,你没必要……
埃里尔:你会回答我们要问你的所有问题,压根就没有问题。你会回答我们要问你的所有问题。有一个问题,这会儿你想怎样逼着我们收拾你?就这问题。
卡图兰:我只想着怎样尽力让你们不需要收拾我,因为我会回答所有问题。
图波斯基:嗯,这是个开头,对吗?(瞅着卡图兰,埃里尔踱到墙边抽烟。)你为什怀疑我们抓你的理由?你一定有怀疑的原因。
埃里尔:嘿,我们干吗不立马收拾他,跟他啰嗦什么?
卡图兰:什么?
图波斯基:埃里尔,这案子谁说了算,是我还是你?(停顿)谢谢你。别听他的。不管怎样,你想过我们为何抓你吗?
卡图兰:我绞尽脑汁了,但我想不出。
图波斯基:你绞尽脑汁了,但你想不出。
卡图兰:想不出。
图波斯基:真的,想出了还是想不出?
卡图兰:想出了。
图波斯基:噢?
卡图兰:因为我什么也没干过,我从没看过反警察的事,我从没干过反国家的事。
图波斯基:你绞尽了脑汁,但想不出一条我们抓你的理由?
卡图兰:我能想出一条理由,或者,不是理由,只是一件我认为与此相关的事,虽然我不明白其中的关联。
图波斯基:什么关联?什么同什么?或者,什么同什么的关联?
卡图兰:什么?就是你们抓我时也带来了我的小说,它们就在你这儿,就这事。
图波斯基:小说在我哪儿?你在读我面前这份报纸?
卡图兰:我没在读。
图波斯基:也许,就你所知道的来说,可能是类别极高,属于绝密的事情。
卡图兰:我瞥了一眼,看到了标题。
图波斯基:哦,从你的侧向视角?
卡图兰:是的。
图波斯基:可是,打住,如果从你的侧向视角,你得转过身来这样(图波斯基侧过身来,瞥着报纸)看,就像这样。从旁边,像这样……
卡图兰:我是说……
图波斯基:看到吗?像这样,从侧向。
卡图兰:我是说用我眼睛下方的视角。
图波斯基:哦,用你眼睛下方的视角。
卡图兰:我不知道是否有这个词。
图波斯基:没有这个词。(停顿)你的小说和你被抓来,有什么关联?你写小说,并不犯罪。
卡图兰:我是这么想的。
图波斯基:按特定的法规。
卡图兰:那是当然。
图波斯基:国家安全、社会安全,诸如此类。我甚至不称它为法规。
卡图兰:我不称它为法规。
图波斯基:我会称其为准则。
卡图兰:对,准则。
图波斯基:按特定的准则,不管是何种安全准则,你写小说,并不犯罪。
卡图兰:我正是这么想的。整个事情就是这样。
图波斯基:整个事情就是这样?
卡图兰:我是说,我同意。你读这些东西,这些所谓的小说,警察就是这样,政府就是这样,所有这些政治的……你怎么说他们呢?政府应该这样做?好了,屁话。你知道我怎么说?我说你要是有政治的企图,你要是有什么政治用以,那就去写文章,我会知道我的立场。我说我不管你左倾还是右倾,你给我讲个故事!你明白吗?一个伟人曾说过,讲故事者的首要责任就是讲一个故事。对此,我深信不疑。讲故事者的首要责任就是讲一个故事。对,也许应该是,讲故事者的唯一责任就是讲一个故事。我记不清了,但不管怎样,这就是我的准则,我只讲故事。没有企图,没有什么用意,没有任何社会目的。这就是为什么我不明白,你们抓我的原因。如果你们是为这事,除非有偶然涉及到政治的内容,或者有涉及到貌似政治的内容,如果那样,就告诉我它在哪一页,指出是哪段哪句。我一定把那稿子抽出来,一把火烧掉,你明白吗?(停顿。图波斯基直直地盯视着他)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图波斯基:我现在得填好这张表格,以防你在置留期间发生不测。(停顿)我想,这里我们弄错了你的姓名。你姓卡图兰,对吗?
卡图兰:对。
图波斯基:瞧,我们把你的名写成了卡图兰。
卡图兰:我的名就是卡图兰。
图波斯基:你名还叫卡图兰?
卡图兰:是的。
图波斯基:你的姓名叫卡图兰•卡图兰?
卡图兰:是的。
图波斯基:你的姓名叫卡图兰•卡图兰?
卡图兰:我父母挺滑稽的。
图波斯基:嗯。中名缩写呢?
卡图兰:K。(图波斯基看着他。卡图兰点头,耸了耸肩)
图波斯基:你名叫卡图兰•卡图兰•卡图兰?
卡图兰:我说过,我父母挺滑稽的。
图波斯基:嗯,我猜想这里“滑稽”应该读作“蠢猪式的白痴”。
卡图兰:我不反对。
图波斯基:你的住址是卡梅尼斯街4443号?
卡图兰:是的。
图波斯基:和你同住的?
卡图兰:我哥哥,迈克尔。
图波斯基:啊,迈克尔。至少不再叫什么狗屁的“卡图兰”!
埃里尔:你哥他弱智,对吗?
卡图兰:他不弱智,不是。他有时候迟钝。
埃里尔:他迟钝。好的。
图波斯基:亲属?
卡图兰:迈克尔。我的亲属?
图波斯基:手续而已,卡图兰。你明白我的意思吗?(停顿)工作地点。
卡图兰:卡梅尼斯屠宰场。
埃里尔:你这个作家。
卡图兰:没那么可怕。
图波斯基:你喜欢那份工作?
卡图兰:不喜欢,但这活儿没那么糟糕。
埃里尔:宰杀牲畜。
卡图兰:我不宰杀,我只清洗。
埃里尔:哦,你不宰杀,你只清洗。
卡图兰:是的。
埃里尔:我明白。
卡图兰:我只清洗。
埃里尔:你只清洗。你不宰杀。
卡图兰:是的。
埃里尔:我明白。(停顿。图波斯基放下笔,将填好的表格撕成两半)
图波斯基:这不是以备你置留期间发生不测的表格。我随便说说。
卡图兰:那它是什么?
图波斯基:就是一张撕成两半的纸。(图波斯基逐页翻着小说稿直到他发现他要找的那一篇。)找到了,《小苹果人》。
卡图兰:它怎么啦?(埃里尔踱回桌前坐下,他扔掉烟蒂,图波斯基在浏览那篇小说。)它不是我的最佳作品。(停顿)不过,也蛮好的。
图波斯基:这是一个故事,故事的开头是,有一个小女孩,父亲待他很坏……
卡图兰:他时常毒打她。他是个……
图波斯基:他是个什么?
卡图兰:什么?
图波斯基:那个父亲。
埃里尔:你刚才说“他是个……”什么来着?
图波斯基:他代表了什么来着,对吗?
卡图兰:他代表了一个坏父亲。他是个坏父亲。你说“代表”是什么意思?
图波斯基:他是个坏父亲。
卡图兰:他时常毒打小女孩。
图波斯基:所以他是个坏父亲。
卡图兰:是的。
图波斯基:他是个坏父亲,他对小女孩还干了什么?
卡图兰:我想,故事从头到尾说的就是那父亲怎样虐待小女孩。你们可以做出你们自己的结论。
埃里尔:噢,现在,我们可以作出我们的结论,对吗?
卡图兰:是吗?
埃里尔:你说现在我们可以作出我们自己的结论,对不对?!
卡图兰:不对!对!
埃里尔:我们知道我们可以作出我们自己的结论!
卡图兰:我明白。
埃里尔:对吗?
卡图兰:我明白。
埃里尔:他妈的,对吗?!(埃里尔站起身来踱步)
图波斯基:埃里尔有点愤愤不平,因为我们可以作出我们自己的结论是一种我们的事。(停顿)我们要作出的第一个结论是你到底有多少篇故事是关于“一个小女孩被虐待”或者“一个小男孩被虐待”?
卡图兰:有几部,有几部。
埃里尔:有几部。我说有他妈的好几部。我们开头查到的这二十部中全都是“一个小女孩被这样虐待”或者“一个小男孩被那样虐待”!
卡图兰:但并没有说任何东西,我没打算说任何东西。
埃里尔:你没打算什么?
卡图兰:什么?
埃里尔:你没打算什么?
卡图兰:什么,你是说我想说孩子代表了什么来着?
埃里尔:我想说?
卡图兰:孩子代表了人民?或父母代表了政府?
埃里尔:(扑向卡图兰)“我想说”,他现在把话塞到我嘴里。“我想说”,还他妈的让我们自己作结论!
卡图兰:不!
埃里尔:现在我们连话都不能说了,这个混蛋!放下你的手!(埃里尔狠狠地抓着卡图兰的头发,将他从椅子上猛地拖起摔在地上;他骑在卡图兰身上,双手恨抠他的脸。图波斯基看着,叹了口气。)
图波斯基:你好了吗,埃里尔?(埃里尔停下手来,喘着气,坐了回去。图波斯基转过脸来对着卡图兰)请坐回你的位子。(卡图兰忍着痛苦爬起来坐下。)噢,我几乎忘了提起,我是个好警察,他是个坏警察。(停顿)好,我们继续谈文学。那个父亲,我们已讨论过了,虐待小女孩。一天小女孩用刀把几个苹果刻成几个小苹果人。他们有小手指、小眼睛和小脚趾。她把苹果人给了他父亲,还告诉他苹果人不能吃,希望他保存好他唯一的小女儿童年时给他的纪念品。而这个猪一样的父亲,出于恶意,把几个苹果人都吞了下去,苹果人的肚子里嵌着锋利的剃刀片,那父亲痛苦地死去。
卡图兰:这种故事结局,应该就是这个故事的结局,父亲遭到了应得的报应和惩罚。可故事还在继续。
图波斯基:可故事还在继续。女孩在夜里醒了过来,几个苹果人走到她胸口上,它们把她的嘴掰开,对她说……
卡图兰:(轻声地)“你杀了我们几个小兄弟……”
图波斯基:“你杀了我们几个小兄弟。”它们钻进她的喉咙。于是女孩被自己的鲜血呛死。故事结束。
卡图兰:这故事有个突转。你们以为它有理想的结局。可它不是。(停顿)怎么啦?我说过它不是我最好的作品。
埃里尔:卡图兰,你常去犹太区转悠?
卡图兰:犹太区?不。我有时经过那儿,我去拉蒙尼克区我哥哥的学校接他。那不是犹太区,得穿过犹太区。
埃里尔:你接你哥哥,他比你大,他还在上学?
卡图兰:那时一家特殊学校,提供特殊教育。(停顿)这和犹太人有关吗?我不认识任何犹太人。
埃里尔:你不认识任何犹太人?
卡图兰:我对犹太人没有任何反感,但我不认识任何犹太人。
埃里尔:但你对犹太人没有任何反感?
卡图兰:是的。我干吗反感?
图波斯基:“我干吗反感?”回答得好。“我干吗反感?”一方面显得懦弱屈从,另一方面却含着嘲讽挑衅。“我干吗反感?”
卡图兰:我没想要挑衅。
图波斯基:那你想要屈从。
卡图兰:没有。
图波斯基:那你是想要挑衅。现在埃里尔又要收拾你了。
卡图兰:听着,群殴不理解我为何在这儿。我不明白你要我说什么。我不反对任何人任何事。不管是犹太人或是你或是任何人。我只是写小说。仅此而已。(埃里尔站了起来,走到门口)
埃里尔:这提醒了我。我去跟哥哥谈。(埃里尔下,图波斯基微笑。)
卡图兰:(惊呆、恐惧)我哥哥在学校。
图波斯基:我和埃里尔,我们有这滑稽的习惯,当这事并没有提醒我们正在说的事,我们总是说,这提醒了我。而这句话提醒了我们两人。这真是很滑稽。
卡图兰:我哥在学校。
图波斯基:你哥就在隔壁。
卡图兰:(停顿)可他会受惊吓……
图波斯基:你自己似乎有些害怕。
卡图兰:我是有些害怕。
图波斯基:你害怕什么?
卡图兰:我害怕我哥哥独自呆在一个陌生的地方,我害怕你朋友会把他打个半死,我也害怕他过来把我也打个半死,当然,他打我不要紧。我是说如果你们不喜欢这些故事中的某些内容,那你们就对我下手,我哥很容易受惊吓,他不懂这些内容,同这些故事也毫无关系,我只是给他读过这些故事,所以我觉得你们把他抓来完全是不公正的。我觉得你们现在就该立马过去放他走人!现在就去!
图波斯基:(停顿)我肯定你现在冲动得发狂了,对吗?嗬,对警察大吼大叫,嗬,什么不应该,嗬,什么勃然大怒。嗬,你他妈的冷静些。明白吗?你以为我们是畜生?
卡图兰:我没有。
图波斯基:我们不是畜生。我们,有时候,对付畜生。我们不是畜生。(停顿)你哥不会有事。我向你担保。(图波斯基读着档案中的另一篇故事)“路口三个死囚笼”的故事,这似乎,不是你的主题。
卡图兰:什么主题?
图波斯基:你清楚,你的主题是,某个可怜的孩子被虐待。这是你的主题。
卡图兰:这不是主题。有些故事就是这么写的。它不是一个主题。
图波斯基:不管怎样,也许以隐晦的手法,但你的确有你的主题。
卡图兰:我没有主题。我写了多少,四百篇小说,可能十到二十篇牵涉到儿童。
图波斯基:牵涉到杀害儿童。
卡图兰:即便故事中有杀害儿童的内容又怎样呢?你觉得我在说,“去谋杀孩子吧”?
图波斯基:我没觉得你再说“去谋杀孩子吧”。(停顿)你是否想说,“去杀害孩子吧”?
卡图兰:不!不能这样血腥!你开玩笑吧?我什么也没想说!这就是我。
图波斯基:我明白,我明白你,小说家的首要职责就是……
卡图兰:正是如此。
图波斯基:等等、等等、等等,我明白。这篇《路口的三个死牢笼》。
卡图兰:如果故事中有孩子,那是偶然。如果故事中有政治,那也是偶然,那不是蓄意的。
图波斯基:不过,在我说话时打断我是蓄意的。
卡图兰:不是蓄意,我很抱歉。
图波斯基:如果我直接问你事,或是我用眼神示意,好像,“你说吧”,就像我现在的眼神,那么你开口说事,但如果我正在说事的当中……
卡图兰:我明白,对不起……
图波斯基:你他妈的又来了!我直接问你事了吗?!我用眼神示意你,让你说话了吗?!
卡图兰:没有。
图波斯基:没有,我没有说,对吗?(停顿)我说过吗?注意,这是一个直接的问题而且我做了眼神,你说吧。
卡图兰:对不起。我太紧张了。
图波斯基:你有权利紧张。
卡图兰:我知道。
图波斯基:不对,你没明白我。我说,你紧张,是正常的。
卡图兰:为什么?
图波斯基:《路口的三个死牢笼》。这个故事你想告诉我们什么?
卡图兰:我没想告诉你什么。它应该只是一个没有谜底的谜而已。
图波斯基:那么谜底是什么?
卡图兰:(停顿)没有谜底。它是一个没有谜底的谜。
图波斯基:我觉得有谜底。不过,那我就太聪敏了。
卡图兰:嗯,我想,你说得对,含义就是你得思考谜底是什么,但真相就是没有谜底。因为,这事与故事中说的另两事相比,没有比它更坏的,对吗?
图波斯基:没有比它更坏的吗?
卡图兰:(停顿)有吗?
图波斯基:(复述故事)一个关在铁笼中将要饿死的汉子醒了过来。他知道他犯了罪所以他被关在那里,但他想不起他犯了什么罪。在十字路口的对面还有两个铁笼;一个铁笼的告示牌上写着“强奸犯”,另一个铁笼的告示牌上写着“谋杀犯”。在强奸犯的铁笼里蜷着一具灰蒙蒙的白骨骷髅;在谋杀犯的铁笼里蹲着一个奄奄一息的老头。这个汉子看不到自己的铁笼上的告示牌,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罪,就央求对面的老头给他读告示牌。瞅了瞅告示牌和这个汉子之后,老头憎恶地朝他脸上唾了一口。(停顿)几个修女路过,他们为强奸犯祈祷。嗬呼。他们给谋杀犯的老头送上水和食物。嗬呼。可是看了这汉子告示牌上的罪行后,修女们面无血色,流着泪走开了。(停顿)一个强盗骑马路过,阿哈。他毫无兴趣地瞥了强奸犯一眼。当看到杀人犯老头时,他一斧头劈开了铁笼上的锁,把老头放了。他来到这个汉子的铁笼前,读着他的罪状。那强盗微微一笑。汉子也朝他微微一笑。强盗端起枪朝汉子的胸口开了一枪。快要咽气的汉子叫喊着,“你得告诉我干了什么!”强盗一言不发,策马而去。汉子最后挣扎着问道,“我回下地狱吗?”他临死前听到的是强盗的冷笑声。
卡图兰:那是一个好故事,是某种风格。它是哪种风格呢?我记不起了。反正我并不真正喜欢那种风格的东西,但这个故事没有任何问题,对吗?
图波斯基:对,这个故事没有任何问题。这故事中没有任何东西能让你说写这故事的人是个有病的脏货。没有。这故事我只有一个感觉,这故事是一个暗示。
卡图兰:一个暗示?
图波斯基:它是一个暗示。
卡图兰:噢。
图波斯基:我感觉得到,表面上是这件事,骨子里说的是另一件事。
卡图兰:噢。
图波斯基:它是一个暗示。你明白吗?
卡图兰:是的。它是一个暗示。
图波斯基:他是一个暗示。(停顿)你说它是你最好的故事,是吗?
卡图兰:不是。它是我最好的故事之一。
图波斯基:噢,它是你最好的故事之一。你有那么多好故事。
卡图兰:是的。(停顿)我最好的故事是“河边小城”那个,《河边小城的故事》。
图波斯基:你最好的故事是《河边小城的故事》?等等,等等,等等,等等……(图波斯基飞快地找到了那篇故事)找到了,在这儿。阿哈!这是你最好的故事,我明白了。
卡图兰:怎么啦,什么意思,它是一个暗示?(图波斯基盯视着他)嗯,它是我唯一一部发表的作品。
图波斯基:我们知道它是唯一一部发表的作品。
卡图兰:迄今为止。
图波斯基:(似笑非笑、停顿)它发表于《解放》。
卡图兰:是的。
图波斯基:《解放》。
卡图兰:我不读《解放》。
图波斯基:你不读《解放》。
卡图兰:我到处投稿,你明白吗?希望有任何刊物发表它们。我不读任何……
图波斯基:你不读《解放》。
卡图兰:我不读。
图波斯基:你读《解放》,也不违法。
卡图兰:我知道。在《解放》上发表作品也不违法。我知道。
图波斯基:这篇是你的主题。(停顿)它们提供你主题,《解放》杂志?比如,“写一篇一头小马的故事”,“或者写一个孩子被虐杀的故事”,他们这样约稿吗?
卡图兰:他们只给一个文稿的字数。不超过多少字数。
图波斯基:它是你自己选的主题。
卡图兰:它是我自己选的主题。(图波斯基将故事递给卡图兰)
图波斯基:读给我听。
卡图兰:全文?
图波斯基:全文。站起来。(卡图兰站了起来)
卡图兰:这有点儿像是在学校里。
图波斯基:嗯。不过,在学校里他们不会在末了枪毙你。(停顿)除非你去过一个真正野蛮的学校。(停顿,接着卡图兰开始朗读故事。他喜爱、投入地朗读着故事中的词句、细节和情节的突转。)
卡图兰:(停顿)嗯。从前,一条水流湍急的河边有一座小城。在城里一条鹅卵石路的小街上住着一个小男孩。街上的孩子都不喜欢这个男孩;他们捉弄他,欺负他,因为他家里穷苦,他父母是酒鬼,他衣衫破烂赤着脚。但这个男孩天性快乐,充满梦想,他不在乎辱骂殴打和无尽的孤独。他知道他的善良和挚爱,他知道不管何时何处,总会有人明白他心中的爱而以善良回报他。于是,一天夜晚,正当他在通往城外的跨河木桥下抚弄他新的伤口时,他听到夜色中马车在鹅卵石路上驶来的响声,当马车靠近时,他看到车夫穿着漆黑的长袍,黑头套下阴影中那张狰狞的脸给了男孩一阵透心的恐怖。孩子忍着恐惧,拿出他当天的晚餐,一块小小的三明治,当马车驶过正要上桥时,他向裹着头套的车夫递上三明治。马车停了,车夫点着头跳下车来坐在孩子身旁,两人分吃了三明治,还聊了一会儿。车夫问孩子为何穿着破衣赤着脚,独自一人;男孩一边告诉车夫他贫穷和痛苦的生活,一边往车后看;车上高高地堆着一摞空空的小兽笼,又脏又臭。当孩子正要问车夫那些兽笼里关过什么动物时?车夫站起身来说他得继续赶路。你那么善良,自己一点点食粮也愿同一个困乏的老车夫分享。车夫对他耳语:“在我走之前,我要给你一件东西,也许今天你不会明白它的价值,但总有一天,等你长大些后,也许,我想你会珍惜它并感激我。现在闭上你的眼睛。
于是小男孩按他的吩咐闭上了双眼,车夫从他的长袍内的暗袋中抽出一把闪亮、锋利的切肉长刀,高高举起,坎向孩子的右脚,剁下了他五个沾着尘土的小脚趾。小男孩坐在那儿无声地惊呆了,他茫然地凝视着黑夜中的远处,车夫捡起五个血淋淋的脚趾将它们扔给了桥下阴沟里吱吱尖叫、蹿作一处的老鼠们。然后他跳上马车,悄悄地驶过木桥,将那男孩、老鼠、河水和夜色中的哈梅林小城远远地留在了他的身后。
图波斯基:哈梅林小城。
卡图兰:你明白了吗?这小男孩就是当那花衣魔笛手回到城里拐走所有孩子时,他跛足二无法跟上。他就是这样被弄跛的。
图波斯基:我知道。
卡图兰:这是一个伏笔。
图波斯基:我知道这是一个伏笔。
卡图兰:他就是要拐孩子。
图波斯基:谁就是要拐孩子?
卡图兰:花衣魔笛手就是要拐孩子。从开头起,我的意思就是他带来了老鼠。他带来了老鼠。他知道市民们不会付他钱。他本意就是要拐走孩子。
图波斯基:(点头、停顿)这提醒了我。(走到档案柜前,取出一饼干盒般的铁盒,回到桌前坐下,将铁盒放在两人的面前。)
卡图兰:什么?哦,这提醒了你。当它并没有提醒你任何事情的时候。(图波斯基盯视着他)盒子里是什么?(另一监房传来一男子受刑时的惨叫声。卡图兰心神不宁地站了起来)那是我哥。
图波斯基:(听着)是的。我想是他。
卡图兰:他对他干了什么?
图波斯基:那是,自然用了酷刑。我不知道,对吗?
卡图兰:你说过你们不会碰他。
图波斯基:我没碰过他。
卡图兰:但你说过他不会有事。你许诺过我。(惨叫声听。)
图波斯基:卡图兰。我他妈的是极权独裁体制中的一位高阶警官。你干吗要我给你许诺?(埃里尔上,用白布裹着他流血的右手。)
卡图兰:你对我哥干了什么?(埃里尔示意图波斯基。两人在角落里低语片刻后,坐回原处。)你对我哥干了什么,我问你呢!
图波斯基:听到吗,埃里尔?卡图兰在问你呢。先是“盒子里有什么”,当你在拷打弱智病人时,他问的是,“你对我哥干了什么?”
卡图兰:什么“盒子里有什么”?你对我哥干了什么?!
图波斯基:嗯,埃里尔有童年问题,明白吗?他容易在我们监管的弱智人身上发泄。这不好,真的,如果你想到这一点。
卡图兰:你对他干了什么?!
埃里尔:你明白吗,你这样满屋子骂骂咧咧,又吼又叫,我早该打得你满地找牙,但我刚刚这样收拾了你那个白痴的哥,我的手还疼着呢,所以我暂且先饶你一回,这是对你的严正警告。
卡图兰:我要见我哥。马上见他。
图波斯基:埃里尔,你把他的脸打得稀烂,是吗?不过,你得住手,这可属于警察暴行,是不是?哦,不行!
埃里尔:把我手弄伤了。
图波斯基:看看你那只血淋淋的手!
埃里尔:我知道,很疼。
图波斯基:我跟你说过多少遍了?用警棍,用那个东西。埃里尔,你用手打?而且打一个弱智者?他甚至从中得不到任何教训。
卡图兰:他只是个孩子!
埃里尔:我现在休息一下,等我再过去,我会用根尖的东西戳进他屁眼再转上两转。
图波斯基:噢,埃里尔,那绝对属于“警察暴行”。
卡图兰:我要马上见我哥哥!
图波斯基:那第三个孩子怎样了?
卡图兰:什么?(停顿)什么第三个孩子?
埃里尔:就是你和你哥,对吗?你和你哥,你们很亲密?
卡图兰:我只有他了。
埃里尔:你和你的弱智哥哥。
卡图兰:他不是弱智。
图波斯基:“作家和他的弱智哥哥”,卡图兰,一篇小说的题目。
卡图兰:(流泪)他只是一个孩子。
图波斯基:不,他不是。你知道谁是?安德莉亚•乔瓦科维奇才是。你知道她是谁?
卡图兰:(停顿。坐了下来。)只是从报纸上。
图波斯基:只是从报纸上。你怎么知道她,“只是从报纸上?”
卡图兰:这女孩的尸体出现在壁炉里。
图波斯基:这女孩的尸体出现在壁炉里,是的。你知道她的死因吗?
卡图兰:不知道。
图波斯基:你为什么不知道她的死因?
卡图兰:报纸上没说。
图波斯基:报纸上没说。你知道谁是艾伦•戈尔德贝格?
卡图兰:只是从报纸上。
图波斯基:是的。这男孩的尸体出现在犹太区后面的垃圾堆里。你知道他的死因吗?
卡图兰:不知道。
图波斯基:是的,报纸上没说。报纸上没说到许多事情。报纸上根本没提起第三个孩子,一个小女孩,三天前失踪,同样的地区,同样的年龄。
埃里尔:今晚报纸上会说到某件事情。
图波斯基:今晚报纸上会说道某件事情。今晚报纸上会说道许多事情。
卡图兰:关于那个哑巴女孩?
图波斯基:关于那个哑巴女孩。关于认罪。关于处决。关于整个事件。
卡图兰:可是,我不明白你想对我说什么?你是否想说我不应该写杀害儿童的故事,因为现实生活中存在杀害儿童的罪行?
埃里尔:他要我们以为我们跟他作对只是因为我们不喜欢他混账的写作风格。就像我们不知道他哥刚才对我的坦白交代。
卡图兰:我哥刚才对你说了什么?
埃里尔:就像我们不知道盒子里有什么。
卡图兰:不管他对你说了什么,是你逼他说的。他不对陌生人说话。
埃里尔:(扯了扯浸透血的纱布)他对我说了。他对陌生人说话。他说你和他对陌生人说话。
卡图兰:我要见他。
埃里尔:你要见他?
卡图兰:我要见他。我说过了。
埃里尔:你要求见他?
卡图兰:我希望见我的哥哥。
埃里尔:你要求见你的哥哥?
卡图兰:我就是要求,没错。我要看他是否正常。
埃里尔:他永远不会正常。
卡图兰:(站起)我有权利见我哥哥!
埃里尔:你没有什么狗屁权力。
图波斯基:请你坐下。
埃里尔:没有了,你没有权力。
卡图兰:我有权利。人人都有权力。
埃里尔:你没有。
卡图兰:为什么我没有?
图波斯基:打开盒子。
卡图兰:嗯?
埃里尔:一分钟后我给你权利。
卡图兰:没错,我断定你也给了我哥权利。
埃里尔:我同样给了他权利。
卡图兰:我断定你给了。我断定你他妈的给了。
图波斯基:打开盒子。
埃里尔:没有,我肯定我给了。
卡图兰:没错,我断定你他妈的给了
埃里尔:没有,我断定我他妈的给了!
卡图兰:我知道你肯定你他妈的给了!
图波斯基:(大吼)打开这混账的盒子!!!
卡图兰:那我就打开这混账盒子!(卡图兰愤怒地扳开了盒盖,盒内的东西吓得他往后退缩,恐惧得颤抖起来。)那是什么?
图波斯基:请坐回你的位子。
卡图兰:它们是什么?(埃里尔扑了过去,将卡图兰拖回他的座位并扯着他的头发,按着他的头,强迫他往盒子里看。)
埃里尔:“他们是什么”?你知道它们是什么。我们在你家里发现的。
卡图兰:不!
埃里尔:你哥已经承认了他干……
卡图兰:不!
埃里尔:但他不可能出谋划策。你知道壁炉里女孩的死因吗?她的细喉咙里卡着两片剃刀,裹在苹果里,很有趣。(图波斯基把手伸进盒子)你知道那犹太男孩的死因吗?(图波斯基拎出五只血淋淋的脚趾。)
图波斯基:他的脚拇指、脚食指、脚中指、脚四指、脚五指。
埃里尔:那可怜的的犹太小男孩的五个脚趾头就在你家里而跟你毫无关系吗?
卡图兰:(哭叫)我只是写小说!
埃里尔:他们埋下了一个奥妙的伏笔,对吗?
图波斯基:让他把脚趾吞下去。(埃里尔把卡图兰从椅子上拖了起来。)
埃里尔:哑巴女孩在哪儿?!哑巴女孩在哪儿?(埃里尔狠命地将脚趾朝卡图兰的嘴里塞。)
图波斯基:别让他吞下去,埃里尔。你在干吗?
埃里尔:你说让他吞下去。
图波斯基:只是吓唬他!它们是物证!长点脑子!
埃里尔:去你的“长点脑子”!别再糊弄我!别再胡说什么“童年问题”!
图波斯基:可你是有童年问题……
埃里尔:住口,我说过了。
图波斯基:看看你的手,那血迹明显是假的。
埃里尔:哦,垃圾!
图波斯基:你说什么?
埃里尔:我说“垃圾”!(埃里尔将脚趾扔在地上,怒气冲冲下。图波斯基捡起脚趾,把它们放回盒内。)
图波斯基:太意气用事了。(停顿)
卡图兰:我不理解眼前发生的事情。
图波斯基:不理解?我们现在是四号星期一下午五点十五分。这是我们在你家中发现的物证,你哥哥,不管是否弱智,不管是否被胁迫,所供认的虐杀足以让我们在今晚之前处决他。但是,如同埃里尔所说,他不可能出谋划策,所以我们要求你也认罪。我们喜欢处决作家。弱智者我们可以随便哪天处决。我们会处决。但是,处决一个作家,那是一个信号,你明白吗?(停顿)我不清楚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信号。(停顿)不,我明白了。我明白这信号是什么。这信号就是:不要,到处,虐杀,小,孩子。(停顿)哑巴女孩在哪儿?你哥似乎不愿意交待。
卡图兰:图波斯基警官?
图波斯基:卡图兰先生?
卡图兰:我一直在听着你的胡说八道。现在我要告诉你两点。我不相信我哥对你说过一个字。我确信你们企图陷害我们是出于两个原因。第一,出于某种缘故,你们不喜欢我的小说。第二,出于某种缘故,你们不喜欢弱智者在你们的大街上乱窜。而且我肯定在我见到我哥之前不会再对你说一个字。所以,图波斯基警官,你可以用任何酷刑,我不会再说一个字。
图波斯基:(停顿)我明白了。(停顿)那我得去拿电刑具。(图波斯基捧着铁盒下,门在他身后关闭。卡图兰的头垂下。暗场。)

第二场
卡图兰坐在儿童间里的一张床上,四周摆满了玩具、彩色颜料、笔、纸,隔壁一间相同的儿童间,好像是用玻璃隔成,但上了锁,一片漆黑。卡图兰叙述着这部短篇小说,故事中的他、挂着钻石项链的母亲和戴着眼镜留着山羊胡子的父亲出现了。
卡图兰:从前有个小男孩,父母对他慈爱关怀。在一片美丽树林中的这所大房子里,他有自己的小房间。一切他都应有尽有:世界上所有的玩具他都有;所有的颜料、所有的书、纸、笔。从孩提时代起父母就在他身上植下了创作的萌芽,而写作成为他的最爱:故事、童话故事、短篇小说,所有那些小熊、小猪、小天使等快乐而五彩缤纷的传说,有的故事有趣,有的故事精彩。他父母亲的试验成功了。他父母亲试验的第一步成功了。(母亲和父亲爱抚并亲吻卡图兰后,走入隔壁房间下场。)噩梦的开始是他七岁生日的那个夜里。至于隔壁房间为何总是锁着,男孩从不明白也从未问过。直到隐约的电钻声、咯吱的门闩声、某种电器嘶嘶的钝声和一个孩子被蒙住的惨叫声透过厚厚的砖墙传了过来。一天夜里,(一个男孩问母亲的声音)“妈妈,昨天夜里哪来的那些噪声?”(正常声音)在每一个漫长、痛苦、无眠的夜晚之后,他都会这样提问,而他母亲总是这样回答——
母亲:哦,宝贝,那只是你那美妙而又过分敏感的想象力在跟你开玩笑。
卡图兰:(男孩的声音)噢,所有跟我同年的男孩都会在夜里听到那种可怕的声音吗?
母亲:不,亲爱的。只有那些绝顶聪敏的孩子才会听到。
卡图兰:(男孩的声音)噢,酷!(正常声音)于是事情就这样过去了。男孩继续写着故事,他父母亲继续疼爱地鼓励着他,但那电钻声和惨叫声继续着……(在恶梦中,隔壁半明半暗的房间里,在一瞬间,似乎闪现了一个八岁的男孩被绑在床上,被迸着火花的电钻折磨着)于是,他的故事变得恐怖,而且越来越恐怖。在慈爱、关怀和鼓励下他的故事越来越精彩,同样,在拷打和虐待孩子的声音中他的故事也越来越恐怖。(隔壁房间的灯光暗转。房内母亲。父亲和孩子也随之隐去。卡图兰清理掉所有的玩具和其他物件。)十四岁生日那天,他正等待着故事写作选拔赛的结果,隔壁上锁房间的门下塞出一张纸条(一张带着血红色字迹的纸条从门下塞出。卡图兰捡了起来),上面写着:整整七年,只是为了一项艺术试验,他们疼爱你而折磨我,一项获得了成功的艺术试验。你不再写小绿猪的故事了,对吗?纸条上的签名是:你的哥哥。字迹用鲜血写成。(卡图兰猛地破门冲进隔壁房间)他猛地破门冲了进去。(灯光下,只有母亲和父亲在房间里,两人摆弄着电钻和其他噪声)只有他的父母亲薇笑着坐在那儿。他父亲摆弄出电钻声,他母亲发出一个孩子被蒙住的惨叫声;他俩身旁还有一小罐猪血,他父亲让他看那张血书的反面。男孩翻过纸条来看,发现他赢得了短篇小说比赛的一等奖,奖金五十英镑。三人大笑起来。他父母试验的第二部分完成了。(母亲和父亲并肩躺在卡图兰的床上。灯光暗转。)不久,他们就搬家了。虽然那噩梦般的声音结束了,他写的故事还是那么怪异扭曲但十分精彩,他最终感谢他父母让他体验了这种怪异。几年后,在他第一本书出版那天,他决定去重游他童年时代的家,这是在他搬家之后的第一次。他在他当年的房间里转悠,所有的玩具、彩色颜料还是摊了一地。(卡图兰走进隔壁房间,坐在床上。)接着他走进隔壁房间,生锈的电钻、门锁和电线还搁在那儿。他薇笑着想起了当年荒唐念头的一切,但他的微笑突然消失了。他发现(床铺显得异常笨重。他拖开床垫,发现了一具可怕的孩子尸体)一具十四岁孩子的尸骨,每根骨头不是断裂便是烧焦。尸骨的一只手上攥着一篇用血写的故事。男孩读了那篇故事,那篇只能在最毛骨悚然的苦难中写成的故事,却是他读到过的最美好、最温情的故事,而更糟的是,这篇故事好过他所写或他要写的所有的故事。(卡图兰摸出一个打火机把那页故事点着)于是他烧了那篇故事,把他哥哥的尸体盖好。他没对任何人提起这事,无论是他的父母还是他的出版人,他一字不提。他父母的试验的最后部分结束了。(灯光在隔壁房间里暗转,但一束弱光照着躺在床上的他的父母)卡图兰的小说《作者和作者的兄弟》以一种时尚的悲凉结尾,但并未触及到同样悲凉但多少有着更真实的自证其罪的故事细节:即在他读了那血写的字条后,他冲进了隔壁房间,当然,他发现他哥哥还活着,但受伤的脑子已无法恢复。那天夜里,当他父母熟睡时,这刚过了十四岁生日的男孩用一个枕头压在他父亲的脸上(卡图兰用枕头压住了他父亲的脸,他父亲的四肢痉挛着,顷刻死去了。他拍了拍他母亲的肩膀。她睁开模糊的双眼看到了张着嘴死去的丈夫)……唤醒母亲,让她看着死去的丈夫后,他又将枕头压到了他母亲的脸上。(卡图兰,漠然的表情,将枕头压在尖叫着的母亲的脸上。她的身体剧烈地挣扎着,但他用力地压着枕头,灯光渐暗至暗场。)(第一幕 终)


第二幕

第一场
一间监室。迈克尔坐在一把木椅上,一边拍着自己的双腿,一边听着临室他弟弟卡图兰被酷刑折磨,时断时续的惨叫声。地上有一薄床垫,一条毯子和一个枕头。
迈克尔:从前……在很远很远的地方……(卡图兰一遍遍模仿着惨叫声,直到惨叫声停止。)从前,在很远很远的地方,有一只小绿猪。它是绿色的。嗯……(卡图兰又惨叫起来。迈克尔模仿着,直到惨叫声停止。他站了起来,踱步兜着圈)从前,在很远很远的地方,有一只小绿猪……是很远很远的地方吗?在哪儿呢?(停顿)是的,是很远很远的地方,它是一只小绿猪……(卡图兰又惨叫起来。这次迈克尔愤怒地模仿着)噢,闭嘴,卡图兰!我都想不起小绿猪的故事了,就听你不停地嚎!(停顿)接着小绿猪怎样呢?他……他对那人说:“你好……先生……”(卡图兰惨叫。迈克尔只是听着)哎,反正我没法像你那样讲故事。我希望他们快些,别再折磨你了。我听够了。这里真无聊。我希望……(邻室的开门声。迈克尔听着。迈克尔监室的门被推开,血迹斑斑、奄奄一息的卡图兰被埃里尔扔了进来。)
埃里尔:我们过一会儿再来收拾你。我去吃个晚饭。(迈克尔向他翘着大拇指。埃里尔走出监室锁上了门。迈克尔看着在地上抽搐的卡图兰。他走过去抚他的头,可只会笨拙地摸一下。他又回到椅子前坐下。)
迈克尔:嗨。(卡图兰抬头看着他;他爬过来双手抱着迈克尔的腿。迈克尔觉得不舒服,两眼瞪着卡图兰。)你干吗?
卡图兰:我抱着你的腿。
迈克尔:噢。(停顿)为什么?
卡图兰:我不知道,我痛死了!我痛的时候我不能抱我哥哥的腿吗?
迈克尔:你当然可以抱,卡图兰。只是有点怪。
卡图兰:(停顿)你怎么样啊?
迈克尔:好极了。就是有点无聊。因为你叫得那么响。他们在干什么,拷打你?
卡图兰:是啊。
迈克尔:(啧嘴。停顿。)痛吗?(卡图兰放开迈克尔的腿)
卡图兰:迈克尔,如果不痛,那就不是拷打了,对吗?
迈克尔:对,我想是。
卡图兰:你痛吗?
迈克尔:我痛吗?
卡图兰:他们拷打你的时候?
迈克尔:他们没有拷打我。
卡图兰:什么?(卡图兰开始从头到脚打量他,见他没有任何伤痕。)
迈克尔:哦,没有,那人说他要拷打我,但我想,“那不行,小子,那多痛啊“。所以他要我说什么我就说什么,他就没事了。
卡图兰:可我听到你的惨叫声。
迈克尔:是啊。他让我惨叫。他说我叫得真棒。
卡图兰:那他让你说什么你就说什么?
迈克尔:是的。
卡图兰:(停顿)你以你的生命向我起誓,你没有杀害那三个孩子。
迈克尔:我以我的生命向你起誓,我没有杀害那三个孩子。(卡图兰舒了口气,重新抱着迈克尔的腿)
卡图兰:你签了你的名字吗?
迈克尔:嗯?你知道我不可以签名的。
卡图兰:那么,也许我们还能免予这项指控。
迈克尔:免于什么?
卡图兰:免予因杀害三个孩子而被处死刑。
迈克尔:噢。免于因杀害三个孩子而被处死刑。那多好。怎样呢?
卡图兰:他们指控我们的唯一证据就是你的供词和他们说在我们家里发现的物证。
迈克尔:什么物证?
卡图兰:他们拿到这装了脚趾头的盒子。不,等等。他们说那是脚趾头。看上去不那么像。可能是别的东西。混蛋。(停顿)他们还说他们拷打了你,那家伙双手都是血。你不是说他根本没碰你吗?
迈克尔:是啊,他诶了我一个火腿三明治。只是我得把生菜拿掉。没错。
卡图兰:让我想一下。让我想一下……
迈克尔:你喜欢想,对吗?
卡图兰:我们干嘛那么傻呀?我们干嘛相信他们说的这一切?
迈克尔:为什么?
卡图兰:这不过是编故事。
迈克尔:我知道。
卡图兰:一个人进屋说,“你母亲死了”,对吗?
迈克尔:我知道我母亲死了。
卡图兰:不,我知道,可这是故事。一个人进屋对另一个人说,“你母亲死了”。我们怎么知道?我们知道另一人的母亲死了吗?
迈克尔:知道。
卡图兰:不,我们不知道。
迈克尔:不,我们不知道。
卡图兰:我们唯一知道的就是一个人进屋对另一个人说,“你母亲死了”。我们只知道这些。讲故事的第一规则:别相信报上说的一切。
迈克尔:我不读报。
卡图兰:好。你将永远比别人先走一步。
迈克尔:我觉得我肯定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但是,你很滑稽。
卡图兰:一个人走进屋来说,“你哥刚才供认杀了三个孩子,我们还在你家发现了装有其中一个孩子脚趾头的盒子”。我们怎么知道?
迈克尔:阿哈!我明白了。
卡图兰:我们怎么知道那哥哥是否杀了三个孩子呢?
迈克尔:不知道。
卡图兰:不知道。我们怎么知道那哥哥是否供认了杀害三个孩子呢?
迈克尔:不知道。
卡图兰:不知道。我们怎么知道他们是否在他们家发现装了孩子脚趾头的盒子呢?不。我们怎么……哦,天哪!
迈克尔:怎么样?
卡图兰:我们甚至不知道孩子们是否被杀。
迈克尔:报上说的。
卡图兰:谁管着报纸?
迈克尔:警察。噢。你真聪明。
卡图兰:哦,上帝。“极权国家的一个作家受到讯问,他小说中的可怖情节与发生在他们城市里的系列儿童虐杀案的手段极为相似。系列儿童虐杀案……”,实际上根本就没有发生!我希望我现在手中有支笔。我可以就此写一篇精彩的小说,如果他们一小时内不枪毙我们。(停顿)不管他们怎样,迈克尔,不管怎样,你别在任何文件上签名。不管他们怎样对你,你别在任何文件上签名。你明白吗?
迈克尔:不管他们怎样对我,我不签名;不管他们怎么整我,我不签名。(停顿)我能签你的名字吗?
卡图兰:(微笑)特别不能签我的名字。特别不能签我的名字。
迈克尔:“我杀了几个孩子”,签名:卡图兰•卡图兰。哈!
卡图兰:你胡说什么!
迈克尔:“这事跟我哥哥迈克尔无关,丝毫无关”,签名:卡图兰•卡图兰。哈!
卡图兰:我揍扁你……
迈克尔:别……(卡图兰拥抱他。迈克尔也用力地回报,碰痛了卡图兰的伤口。)
卡图兰:啊,天哪,迈克尔!
迈克尔:对不起,卡图兰。
卡图兰:没事。(停顿)我们不会有问题,迈克尔。我们不会有事。我们会出去。只要我们俩一条心!
迈克尔:就是。今天我屁股痒极了。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们还有药粉吗?
卡图兰:没了。你用光了。你总是这样。
迈克尔:嗯。可我们一时还不能回家,是吗?
卡图兰:是的。
迈克尔:那还得坐在这儿屁股痒。
卡图兰:是啊。不过,你要是不断提醒我,能让我精神振奋。
迈克尔:真的?不,你在装傻。一个屁股能让你精神振奋,真的吗?
卡图兰:那就要看屁股了。
迈克尔:什么?(停顿)反正它痒得要命。我要告诉你,我尽力不让它痒啊难受啊,你知道的,因为你在这里,可我要告诉你,哥们,它真痒。(停顿)我的屁股真痒。(停顿)卡图兰,讲个故事吧。让我忘掉我的——
卡图兰:让你忘掉你的屁股痒。
迈克尔:我的屁股痒,是啊。
卡图兰:你想听什么故事?
迈克尔:嗯,《小绿猪》。
卡图兰:算了。那故事太傻了。
迈克尔:那故事不傻,很棒。《小绿猪》,我刚才还想背出来呢。
卡图兰:不,我讲个别的。我讲个什么呢?
迈克尔:讲个《枕头人》。
卡图兰:(微笑)为什么,《枕头人》?(迈克尔耸了耸肩)哎呀,这故事有些日子没说了,是吗?
迈克尔:是啊,这故事好像,有些日子没说了。
卡图兰:让我想想,怎么开头的……
迈克尔:从前——
卡图兰:我知道,但我在回想这故事怎么开头的……
迈克尔:(不耐烦)从前——
卡图兰:好了,上帝。(停顿)从前,有一个人,长得跟正常人不一样。他有九英尺高(迈克尔抬头看着,轻轻地吹着口哨)。他全身上下是松软的粉红色枕头:他的胳膊是枕头,他的腿是枕头,他的身体也是一个枕头;他的手指头是细细的小枕头,甚至他的头也是一个枕头,一个圆形的大枕头。
迈克尔:一个圆枕。
卡图拉:一个意思。
迈克尔:可我喜欢“一个圆枕”。
卡图兰:他的头是一个圆枕,头上有两只纽扣眼睛,还有一张微笑的大嘴一直在微笑。所以你总能看到他的牙齿,他的牙齿也是枕头,小小的白枕头。
迈克尔:“枕头”。你的嘴笑起来就像那个枕头人。(卡图兰傻呵呵地微笑了一下。迈克尔轻轻地抚着他的双唇和脸颊。)
卡图兰:枕头人必须这个样子,他得让人感到温和与安全,因为这是他的工作。因为他的工作是很悲伤、很艰难的……
迈克尔:嗯,是这样。
卡图兰:每当一个男人或女人由于生活极其苦难而非常非常悲哀时,他们只想了断这生活,他们只想了断他们的生命,了断他们的痛苦,正当他们自杀时,用剃刀、用子弹或用煤气或……
迈克尔:或跳下什么高楼。
卡图兰:对。用他们喜爱的自杀方式。“喜爱”这词应该不对,但不管如何,正当他们自行了断时,枕头人会来到他们身边,坐在他们身旁,轻轻地揽着他们;他会说:“等一等……”,时间会奇怪地慢下来,当时间慢下来的这会儿,枕头人会回到那男子或那女子的童年时代,回到他们可怕的生活还不曾开始的时候;枕头人的工作是非常非常悲哀的,因为他的职责就是让孩子们自杀,以避免他们日后在经历了苦痛的岁月之后再走同样的路:对着煤气灶,对着枪口,对着湖水。“可我从没听过年幼的孩子会自杀”,你会这样说。而枕头人总是建议孩子们把自杀弄得像是不幸的事故:他会指给他们那种像装了糖豆一样的药瓶;他会告诉他们从两辆车之间突然窜出是多么危险;他会提醒他们怎样扎紧没有透气孔的塑胶口袋。因为对妈妈和爸爸的情感来说,五岁的孩子死于不幸的事故总要好过五岁的孩子为了逃避痛苦的生活而自杀。不过,并非所有的孩子都喜欢枕头人。有一个快乐的小女孩,就不相信枕头人。当枕头人告诉她生活的阴暗以及她面临的苦难时,她赶走了他。枕头人哭着走了,他滴下了一滴滴那么大的泪珠,积了一大滩水。第二天夜里又有人去敲那女孩卧室的门。女孩说:“你滚开,枕头人,我告诉你了,我很快乐!我一直很快乐,我会永远快乐!”但这次不是枕头人。是另一个男人。女孩妈妈不在家,这个男人每当她妈妈不在家时就钻进她的卧室。不久,她变得很痛苦很痛苦。当她二十一岁坐在煤气灶前,她对枕头人说:“你为什么不想法子劝说我?”枕头人说:“我想尽了办法劝说你,可你那时实在是太快乐了。”当她把煤气阀开到最大时,她说:“可我一直不快乐,我一直不快乐……”
迈克尔:嗯,请你跳到结尾好吗?这有点无聊。
卡图兰:迈克尔,这很粗鲁,真的。
迈克尔:哦。对不起,卡图兰。(停顿)可是请你跳到结尾,好吗?
卡图兰:(停顿)好吧,《枕头人》的结尾,听着。当枕头人成功时,一个孩子就悲惨地死去。而当枕头人失败时,一个孩子就活在苦难中,长大成人后依然过着痛苦的日子,然后悲惨地死去。枕头人,那么高大,那么松软,只能整天转来转去地痛苦,他的屋子里积满了一滩滩泪水。于是,他决定再做最后一次,就不做了。他去了一条清澈的小河边,那时他过去——
迈克尔:我喜欢这……
卡图兰:他随身带了一小罐汽油,小河边有棵大柳树,他坐在垂柳树下,他坐着等了一会儿,树下堆着所有的小玩具,还有……
迈克尔:你说都有哪些玩具?
卡图兰:有一辆小汽车、一只小玩具狗,还有一个万花筒。
迈克尔:一只小玩具狗?!它会叫吗?
卡图兰:它会什么?
迈克尔:它会叫吗?
卡图兰:呃,会叫。反正,附近停着一辆小小的大篷车,枕头人听到开门声和脚步声,接着听到一个男孩说,“妈妈,我去外面玩一会儿”,妈妈说,“好的,儿子。别忘了回来吃滇西”。“我不会忘得,妈妈”。枕头人听到那孩子的脚步声越来越大,大垂柳树下站着的不是一个小男孩,是个枕头孩。枕头孩对枕头人说:“你好”,枕头人对枕头孩说:“你好”。他们俩玩了一阵玩具。
迈克尔:玩小汽车、万花筒和那只会叫的小玩具狗。不过我敢说玩得最多的是那只小玩具狗,对吗?
卡图兰:枕头人告诉枕头孩他的痛苦的工作和死去的孩子以及所有的那些事,小枕头孩一听就领会了,因为他是那么快乐的一个孩子,而且他一心一意想帮助别人。他把那罐汽油洒满了全身,他那张微笑的嘴薇笑着。枕头人含着那大颗的泪珠对枕头孩说:“谢谢你。”枕头孩说:“不要紧,你告诉我妈我不能去吃晚上的点心了。”枕头人撒谎说,“好,我会的。”枕头孩划着了火柴,枕头人坐在那儿看着他自焚,当枕头人正要隐去时,他最后一眼看到的是枕头孩那张微笑的嘴渐渐变成灰烬,只剩下虚空。这是他看到的最后一眼。而他最后听到的是他从未想到过的声音。他最后听到的是那数千个孩子的惨叫声,他们在他帮助下自杀了又活了过来,而不得不忍受他们命中注定的冷酷、黑暗的生活;由于他无法再去帮助他们避免这种苦难,他们当然只能完全独自地自我虐杀,所以他们在悲苦地号叫着。
迈克尔:嗯。(停顿)我还不理解这结尾,呵,于是枕头人就消失了?呵。
卡图兰:他就消失了,是的,就像他从来没有存在过。
迈克尔:消失在天空中。
卡图兰:消失在天空中。消失在所有的地方。
迈克尔:消失在天堂。
卡图兰:不。消失在所有的地方。
迈克尔:我喜欢枕头人。他是我的最爱。
卡图兰:我承认,这故事悲观了点。现在你的屁股痒得好些了吗?
迈克尔:好些了,不过你提醒了我!哎呦!(扭动着)嗯。可我还是猜不出。
卡图兰:猜不出什么?猜不出《枕头人》?
迈克尔:不是。我觉得我藏得很好。
卡图兰:什么藏得很好?
迈克尔:那装男孩脚趾头的盒子。我觉得我藏得非常好。我是说,起初我把它藏在抽屉里我的袜子和裤子低下,不过,这样藏不好,后来,脚趾头开始发臭了,我就把它们藏到阁楼上圣诞树盆的土里,因为我知道我们很久才会把圣诞树盆拿出来。总要等到圣诞节。这样就有足够的时间让它们烂掉。它们已经开始烂了。你看到它们烂了吗?(卡图兰点头,已面无血色。)他们一定用了警犬或什么东西。你知道那些警犬吗?他们一定用了警犬。因为,他们没有法子,我藏得太棒了。圣诞树的盆地。你每年只用一次。
卡图兰:你刚刚对我说过,你刚对我说过你没碰那些孩子。你在撒谎。
迈克尔:不,我没撒谎。我只是告诉你,那人进来说他要拷打我,除非我说我杀了那些孩子,所以我说我杀了那些孩子。那并不是说我没杀那些孩子。我杀了那些孩子。
卡图兰:你对我发过誓,以你的生命,你没有杀那些孩子。
迈克尔:噢。瞧你,“你对我发过誓,以你的生命,你没有杀那些孩子。”没错,我是跟你逗着玩的。对不起,卡图兰。(卡图兰退后几步,倒在床垫上)我知道这样是错的。真的。可那真是有趣。那小男孩跟你说的一模一样。我割掉他的脚趾头,他喊都没喊一声。他就坐那儿看着它们。他似乎很吃惊。我猜想你也会的。他叫艾伦。带着一顶滑稽的小帽子,不停地说起他的妈妈。天哪,他流了那么多的血。后来,他不再流血了,脸也发青了。可怜的小东西。这时我感觉很糟,可他似乎挺好。“请问,我现在可以回家去看妈妈了吗?”可那女孩真是麻烦,眼睛瞪得大大的。她不愿意吞下去。她不愿意吃那些苹果人,我费了好一阵子才让她咽下去。把剃刀片塞在苹果人肚里真不容易。你在故事里没提到怎么弄,对吗?我试过。反正,我硬是让她吞了下去。只吞了两个。真没劲,不过,至少让她闭上了嘴。(停顿)把衣服扔掉真是难,都是血,对吗?第二天得洗衬衫。真费时间。你会知道的。(停顿)卡图兰?(停顿)如果你愿意,我会替你洗。我已经在行了。
卡图兰:(停顿、轻声地)你为什么要那样做?
迈克尔:嗯?你嘟哝什么。
卡图兰:(流泪)你为什么要那样做?
迈克尔:别哭,卡图兰。别哭。(迈克尔上前欲抱住他。卡图兰厌恶地后退。)
卡图兰:你为什么要那样做?
迈克尔:你知道的。因为你告诉我那样做。
卡图兰:(停顿)因为我什么?
迈克尔:因为你告诉我那样做。
卡图兰:我记得我告诉你按时完成家庭作业,我记得我告诉你每天晚上刷牙……
迈克尔:我是每天晚上刷牙……
卡图兰:我记得我从未告诉你去劫持儿童并残杀他们。
迈克尔:我没有残杀他们。“残杀他们”像是——(迈克尔模仿残忍的砍杀动作)我只是——(迈克尔模仿轻快地切割脚趾头,然后将脚趾头优雅地抛在一边),还有——(模仿将两个苹果人塞入一张小嘴,然后吞下)“残杀他们”,这说得过分了。如果你没告诉我我是不会干的,所以你别装得那么无辜。你给我讲的每个故事都有人遭受了可怕的事。我只是证实它们是否真实。因为我总觉得他们有些不真实。(停顿)你知道怎样?他们没那么不真实。
卡图兰:你为什么从不模仿那些美好的事情呢?
迈克尔:因为你从来没写过美好的事情。
卡图兰:我写了许多美好的事情。
迈克尔:唉,没错,好像,两个。
卡图兰:不止。现在我来告诉你为什么不模仿那些美好的事情,好吗?
迈克尔:好。
卡图兰:因为你是个弱智变态的施虐狂,你虐杀儿童来取乐,即使我写的所有故事都是世间最美好的东西,结果还是一个样。
迈克尔:那……就不知道了,对吗?你从来没写过。(停顿)我杀这些孩子也没啥快乐。很麻烦。特费时间。我也不存心杀他们。我只是想割下一个孩子的脚趾头,把剃刀片塞到另一孩子的喉咙里。
卡图兰:你想对我说你不知道割掉那个男孩的脚趾头和把剃刀片塞进那女孩的喉咙会把他们弄死?
迈克尔:嗯,我现在知道了。(卡图兰双手抱头,试图想出个法子来。)那个打手显然同情我。他似乎同意这都是你的错。主要是你的错。
卡图兰:(停顿)你跟他说了什么?
迈克尔:只说了实话。
卡图兰:具体哪些实话?
迈克尔:就那些,你知道的,我对那些孩子干了你写的和给我读的故事中的那些事。
卡图兰:你对警察说了那些事?
迈克尔:嗯。你知道的,全是实话。
卡图兰:那不是实话,迈克尔。
迈克尔:是,是实话。
卡图兰:不,不是。
迈克尔:那,你有没有在故事中写虐杀孩子?
卡图兰,有,但是——
迈克尔:你有没有对我读过?
卡图兰:有——
迈克尔:好,我是否在外面虐杀了几个孩子?(停顿)回答是:“是的,我是干了”。所以,我不明白为什么“这不是实话”。更别说“弱智变态的虐待狂”。我是说,你是我弟弟,我爱你,但是你知道,你刚刚用二十分钟时间给我讲了一个家伙的故事,这家伙生活中的目标就是摆弄那一帮小孩子,最起码,把他们挑动起来。所以,你知道吗?而他是一个英雄!我不是批评他。他是一个非常出色的人物。他是个非常非常出色的人物。他提醒了我许多我的事。
卡图兰:他怎么提醒了你许多你的事?
迈克尔:你知道的,把孩子弄死。就这事。
卡图兰:迈克尔,枕头人从未杀过任何人。所有那些死去的孩子都将会生活在地狱般的痛苦中。
迈克尔:你说得对,所有那些孩子都将生活在地狱般的痛苦中。你可以让他们免遭苦难。
卡图兰:并不是所有孩子都将生活在地狱般的痛苦中。
迈克尔:嗯,嗯。你童年时,是否过着痛苦的生活?是的。嗯,我童年时,是否过着痛苦的生活?是的。这两人中就有两人了。
卡图兰:枕头人是有深刻思考的君子,他痛恨自己的所作所为。而你恰恰相反,在各个方面。
迈克尔:好吧,你知道我对相反不在行,但我想我懂你的话。谢谢。(停顿)卡图兰,《枕头人》是个好故事。是你最好的一个。你知道吗,我想有一天你会成为著名作家,老天保佑你。我能看到。
卡图兰:我会成为著名作家,啥时候?
迈克尔:会有一天的,我说过了。
卡图兰:他们就要在一个半小时后处决我们。
迈克尔:哦,是的。那么,我猜想你成不了著名作家了。
卡图兰:现在,他们要毁掉一切。他们要毁掉我们,他们要毁掉我的小说。他们要毁掉一切。
迈克尔:不过,卡图兰,我觉得我们应该担忧的是我们。不是你的小说。
卡图兰:哦,是吗?
迈克尔:是啊。那些小说些纸。
卡图兰:(停顿)它们就是什么?
迈克尔:它们就是些纸。(卡图兰将迈克尔的头按倒在石头地面上撞了一下,迈克尔摸着流血的脑袋,显得吃惊大于疼痛)
卡图兰:如果他们现在过来说,“你,你哥和你的小说这三样中,我们现在要烧掉两样”,我会让他们先烧了你,再让他们烧了我,让他们留下我的小说。
迈克尔:你把我的头往地上撞。
卡图兰:我注意到了。
迈克尔:(哭着)你把我的头往地上撞!
卡图兰:我说了,我注意到了。
迈克尔:你就像妈和爸!
卡图兰:(大笑)再说一遍?!
迈克尔:你就像妈和爸!打我,骂我!
卡图兰:我就想妈和爸?那让我来说——
迈克尔:哦,别再说——
卡图兰:妈和爸将他们的大儿子关在一间屋里整整虐待了七年,而你的残杀使一个男孩流血致死,使一个女孩歌喉致死,天知道另一个女孩怎样,你不像妈和爸?我不过把一个混账白痴的头往地上撞一下,我就想妈和爸了?
迈克尔:是,就是,就是。
卡图兰:迈克尔:我明白了你的逻辑。我明白了你的理由。
迈克尔:好。你应该明白。
卡图兰:我要告诉你,如果爸妈现在看到你,我想,看到你成为那样的儿子他们会很乐意,很自豪。
迈克尔:别说——
卡图兰:真的很自豪。你是他们活脱脱的翻版。也许你应该在这里长一撮山羊胡,戴副眼镜,就像他——
迈克尔:别说了!
卡图兰:或者戴上一大堆钻石,像她那样。那样说话,“我的儿子……”
迈克尔:别再说了,要不我杀了你!
卡图兰:你杀不了我,迈克尔。我不是七岁。
迈克尔:我不像他们。我不想伤害任何人。我就是照你的故事去做。
卡图兰:你把第三个女孩怎样了?
迈克尔:我不说,我不告诉你。你伤了我的心。弄伤了我的头。
卡图兰:等他们对你下手,你立马开口。
迈克尔:我顶得住。
卡图兰:你连这都顶不住。
迈克尔:(低声)你不知道我能顶住什么。
卡图兰:(停顿)我想我不知道。
迈克尔:刚才听你在隔壁惨叫时,我想那几年你一定也是这样听着。不过,让我告诉你,这边要容易得多。
卡图兰:我知道。
迈克尔:你不过经受了一个小时,你就在这叫冤叫屈、垂头搭脑。要是天天这样呢?
卡图兰:这不能成为任何理由。
迈克尔:这就是你谋杀两个人的理由。为什么不能成为我杀两个人的理由?
卡图兰:我杀了两个折磨自己孩子达七年之久的施虐狂。你杀了两个从未折磨过任何人的三个孩子。这是不同的。
迈克尔:你相信他们没折磨过任何人,我肯定她至少折磨过蚂蚁。
卡图兰:迈克尔:你怎么杀第三个女孩的?我必须知道。她也死得像故事里一样吗?
迈克尔:嗯。
卡图兰:哪个故事?
迈克尔:你会生气的。
卡图兰:我不会生气。
迈克尔:你会不开心。
卡图兰:她像哪个故事?
迈克尔:像,嗯……她想在,嗯……《小基督》里。《小基督》。(卡图兰瞅了迈克尔片刻,双手蒙住自己的脸,他眼前浮现了故事中的可怕情节,他渐渐哭出声来。迈克尔走上前去想说又说不出,卡图兰轻声地哭着。)
卡图兰:为什么是那个故事?
迈克尔:(耸肩)一个好故事。你是个好作家,卡图兰。别让任何人失望。
卡图兰:(停顿)你把她扔哪儿了?
迈克尔:就在埋我爸妈的地方。在许愿井那儿。
卡图兰:(停顿)那可怜可怕的事。
迈克尔:我知道。那很可怕。
卡图兰:嗯,我想你弄得很快。
迈克尔:快极了。(卡图兰又哭起来,迈克尔用手拍着他的肩膀)别哭了,卡图兰。没事。
卡图兰:怎么没事?怎么还会没事?
迈克尔:我不知道。这就像你常说的,对吗?“没事”。因为这不会没事。几分钟里他们就会过来处死我们,对吗?这并不是没事,对吗?这几乎是没事的相反。嗯。(停顿)他们把我们分开处死呢还是一块处死?我希望我们死在一起。我不要一个人死。
卡图兰:我什么也没干!
迈克尔:又来了,别再提了,不然我跟你急。即便他们分开处决我们,他们必定把我们埋在一块,省得挖两个坑,我讨厌一个人埋在那儿。那太可怕了。孤零零的一个人在地下,呃!但至少,不管发生什么,我们会在天堂相聚。和上帝一起过日子。彼此彼此。
卡图兰:迈克尔,你会去哪个特别的天堂?儿童杀手的天堂?
迈克尔:不是,精灵鬼,不是儿童杀手的天堂。一般的天堂。电影里的那种,
卡图兰:你想知道你死后会去哪儿吗?
迈克尔:去哪儿?你可别以为心情不好就说那可怕的地方。
卡图兰:你要去一个小树林中的一座小屋中的一间小房中,从此以后,照看你的将是一个叫妈和一个叫爸的人,他们就像过去对待你那样来照看你,不过这次我没法再来救你,因为你我去的不是一个地方,因为我从未虐杀过任何孩子。
迈克尔:这是任何人对任何别人说的最恶毒的事,从现在开始我永远永远不理睬你了。
卡图兰:好。那就让我们安静地坐在这儿等待它们来处决我们。
迈克尔:我听到过的最恶毒的事!我告诉过你不要说任何恶毒的事。我说,“别说任何恶毒的事”,你说了什么?你说了什么?你还是说了恶毒的事。
卡图兰:我过去那么爱你。
迈克尔:(停顿)你什么意思,“过去”?这比你说过的那恶毒的事还要恶毒,而你说过的那恶毒的事是我听到过的最恶毒的事!天哪!
卡图兰:那就让我们安静地坐在这儿。
迈克尔:我是想安静地坐在这儿。你不停地说恶毒的东西,(停顿)你没说吗?(停顿)我说过,你没说吗?哦,这就是所谓安静地坐在这儿?好。(停顿。迈克尔挠着他的屁股。停顿)不过,我还有一事要跟你挑明,真的。就是我之前读过的一篇垃圾故事。一篇叫《作者和作者的兄弟》的垃圾故事,故事就叫这名字,这是我读过的最垃圾的东西。
卡图兰:我没给你看过这故事,迈克尔。
迈克尔:我知道你没给我看过。但不管怎样,它就是垃圾。
卡图兰:开来我上班时,你一直在我房间里窥探。
迈克尔:你上班时我当然在你房间里窥探。你以为我在你上班时做什么?
卡图兰:我以为你在残杀婴儿。
迈克尔:噢?没错,在我残杀婴儿之外的时间里我就窥探你的房间。发现那些连结尾都不真实的蠢得要死的故事。那一个结尾尤其愚蠢。我死了而妈和爸却活着。那个蠢得要死的结尾。
卡图兰:现在傻瓜兼杀人狂正在向我传授写作技巧。
迈克尔:你为什么不写真实生活中那些皆大欢喜的结尾?
卡图兰:真实生活中没有皆大欢喜的结尾。
迈克尔:什么?我的故事就是一个皆大欢喜的结尾。你过来救了我,你杀了爸和妈。这就是一个快乐的结尾。
卡图兰:然后又怎样呢?
迈克尔:然后你把他们埋葬在希望井的后面,在他们身上撒了些石灰。
卡图兰:我在他们身上撒了石灰。“在他们身上撒了些石灰”。我在干嘛,在他妈的拌一盘色拉?然后又怎样?
迈克尔:然后又怎样?然后你开始把我送到学校,我开始学习,那是好事。
卡图兰:然后发生了什么?
迈克尔:然后发生了什么?(停顿)当我赢了铁饼比赛时?
卡图兰:然后大约在三周前发生了什么?
迈克尔:哦。然后我对几个孩子下了手。
卡图兰:然后你对几个孩子下了手。那还是一个快乐的结尾吗?然后你被抓住被枪决,被你连累的兄弟也被枪决,他什么也没干!那还是一个快乐的结尾吗?还有,等等,你啥时候赢过铁饼比赛?铁饼比赛你是第四名!
迈克尔:我们说的不是——
卡图兰:铁饼比赛四个人中你得第四!你还“在我们赢得铁饼比赛时”!
迈克尔:我们说的不是我在铁饼比赛的输赢,我们在说该有一个什么样的快乐结尾!我赢了铁饼比赛,这就是一个快乐结尾,明白吗?在你无聊的故事中,我死掉,尸体在野外烂掉,就不是一个快乐的结尾。
卡图兰:那就是一个快乐的结尾。
迈克尔:(几乎流泪)什么?我死掉,尸体在野外烂掉,那是一个快乐的结尾?
卡图兰:你死的时候手里拿着什么?一篇故事。一篇比我的任何故事都要精彩的故事。看,“作者和作者的兄弟”,你是作者。我是作者的兄弟。那是为你写的一个快乐结尾。
迈克尔:可我死了。
卡图兰:它不在于死或不死。它在于你留下了什么。
迈克尔:我不明白。
卡图兰:就像现在,我不在乎他们是否杀我。我不在乎。但他们不能毁了我的小说。他们不能毁了我的小说。这些小说是我唯一的所有。
迈克尔:(停顿)你有我呢。(卡图兰注视了他片刻,然后悲哀地看着地面。迈克尔泪流满面地转过脸去)好吧,不过,我们说好,你得改写《作者和作者的兄弟》,故事结尾时我活着,爸和妈死掉,我赢了别饼比赛。那就可以了。你应该把原来的故事烧掉,那样就没人督导也不会觉得我死掉的故事是正常的。应该烧掉它。
卡图兰:好,迈克尔,我按你说的做。
迈克尔:真的?
卡图兰:真的。
迈克尔:哇,酷。那就简单了。你知道,那样的话,你应该烧掉你好多篇小说,因为其中一些故事,我不是开玩笑,有些故事真的很恶心。
卡图兰:迈克尔,我们干吗不一把火全烧了它们呢?省得花许多时间来挑出恶心与不恶心的故事。
迈克尔:不,不,那太傻,不能全烧。只烧掉那些唆使人们去杀孩子的故事。挑出那些不唆使人们去杀孩子的故事用不了多少时间,因为你只有两篇小说没有唆使人们去杀孩子,对吗?
卡图兰:哦,真的吗?
迈克尔:真的。
卡图兰:哪两篇小说呢?我写的四百多篇故事中哪两篇能使你行善救人呢?
迈克尔:嗯,关于小绿猪的那篇,那篇很好。那篇不会让人谋杀任何人,真的……而且……而且……我觉得就是这篇故事,确实这样。《小绿猪》的故事。
卡图兰:就是这篇?
迈克尔:是。我是说,如果你希望安全的话。我是说你有些故事会让人去伤害人,不是真的杀害他们,但是,你知道,如果你要安全的话,那就是《小绿猪》的故事。它也许会让什么人去把人漆成绿色,或别的颜色,哈!但不会干别的。
卡图兰:问题不在这里,事实上你选择模仿这三个最可怕的故事正巧是你需要选择它们来实施你的杀人动机。这三个故事并非是你偶然读到并模仿它们,它们只是最透彻地迎合了你凶残的杀人心理。
迈克尔:那又怎样,我就选择不到比这三个更可怕的故事了?那《地下室的人脸》呢?割下他们的脸,把脸放一罐中,藏在地下室楼梯的顶层?或者《莎士比亚的居室》?老莎士比亚和箱子里的黑人小仙女,每当他要她写一个新剧时,就用刀杖捅她一刀?
卡图兰:那些剧作并不都是他自己写的。
迈克尔:但你明白我的意思吗,卡图兰,它们都很恶心,你挑不出一个不那么恶心的故事。
卡图兰:可为什么就一定是《小基督》呢?
迈克尔:噢,卡图兰,事情做了就是做了,无法倒转。够了!我有点困,我现在小睡一会,没准能忘掉我的屁股,它现在痒得要死,我都没跟你说。(迈克尔在床垫上躺下。)
卡图兰:你要睡觉?
迈克尔:嗯。
卡图兰:可他们就要来拷打和处死我们。
迈克尔:一点没错,所以这可能是我们能睡的最后一觉。(停顿)没准是我们谁的最后一觉。那是不是太可怕了?我喜欢睡觉。你说天堂的人谁不睡觉?他们最好是谁的。不然,我可不去。(停顿)卡图兰?
卡图兰:怎么啦?
迈克尔:给我讲个故事。
卡图兰:你不是要烧掉我所有的故事吗?
迈克尔:给我讲个小绿猪的故事。这个别烧掉,给我讲这个。讲这个我就饶恕你。
卡图兰:饶恕我什么?
迈克尔:饶恕你说的妈和爸要在小树林里管我一辈子没人来救我的那些恶毒的事。
卡图兰:(停顿)我忘了它的开头,《小绿猪》。
迈克尔:你不会忘的,来吧,卡图兰。第一个词是“很久”,第二个词还是“很久”。第三个词是……哦,亲爱的,第三个词是什么来着?
卡图兰:你还是有点小聪明,对吗?
迈克尔:呵,“以前”是第三个词,我想起来了。“很久很久以前……”
卡图兰:好吧。躺躺好……(迈克尔挪了挪身子,枕头靠在他的头边)很久很久以前……
迈克尔:这就像过去的日子,过去温暖的日子。故事……
卡图兰:很久很久以前,异乡的土地上有一个农庄,非常遥远……
迈克尔:非常遥远……
卡图兰:那儿生活着一只小猪,他同猪群中别的猪都不一样。
迈克尔:它是绿色的。
卡图兰:你来讲还是我来讲?
迈克尔:对不起。你讲,我堵住嘴,嘘。
卡图兰:它同猪群中别的猪都不一样,因为它是鲜绿色。几乎闪着深绿的光泽。
迈克尔:闪着深绿的光彩。就像火车隧道里油漆的色彩,就像火车隧道里那种闪着深绿的光泽?
卡图兰:是的。
迈克尔:是的。
卡图兰:现在我们是打断呢?还是边听边睡呢?
迈克尔:我们边听边睡。
卡图兰:好。小猪,非常喜欢他的绿色。他并不讨厌正常的猪的颜色,他觉得粉红色也挺好,但他更喜欢自己的颜色,他喜欢有些不同,有些特别。但是,其余的猪不喜欢他的绿色。他们很嫉妒,总是欺负他,让他受罪……
迈克尔:受罪……
卡图兰:猪们没完没了的抱怨惹恼了农夫们,于是他们……
迈克尔:对不起,卡图兰,“惹恼”是什么意思?
卡图兰:没事。就是惹他们生气的意思。
迈克尔:(哈欠)惹他们生气……
卡图兰:这惹恼了农夫们,他们想,“嗯,这事我们得想想法子。”于是一天夜里,当所有的猪都在野地里睡觉时,农夫们溜出屋子,抓住了那只小绿猪把他弄到了猪棚里,小绿猪尖叫着,其余的猪都嘲笑着他。
迈克尔:(轻声)这帮畜生……
卡图兰:农夫们把小猪弄到猪棚后,打开了一个巨大的漆桶,桶里盛着非常特别的粉色漆。他们把小猪浸在漆中,直到把他从头到脚都漆遍,不剩一点绿色,然后把他拴住,直到晾干了他身上的油漆。这种粉色漆的特点是永远洗不掉也永远盖不住。小绿猪说:“(猪的声音)求求你,上帝。别让他们弄得我跟别人一样。我喜欢有点不同。”
迈克尔:“我喜欢有点不同” ,他对上帝说。
卡图兰:科这时已经太晚,油漆干了,小猪被放回野地里的猪群,在他穿过猪群,坐到他最喜欢的一小块绿草地上时,所有粉色的猪都嘲笑着他。他想弄明白上帝为什么没听进他的祈祷,可他弄不明白,他哭着哭着就睡着了,他那么多的泪水也洗不掉那可怕的粉色油漆,因为……
迈克尔:它永远也洗不掉永远也盖不住。
卡图兰:正是那样。它睡着了。但是那天夜里,当所有的猪们熟睡时,那些稀奇古怪的乌云开始聚集到它们的头顶,接着下起了暴雨,雨越下越大,越下越大。可这雨不是普通的与雨,这是非常特别的绿色的雨,像油漆一样的稠,它的特点是永远洗不掉也盖不住。它永远洗不掉……(卡图兰看着迈克尔。他睡着了。卡图兰轻声地继续述说着故事)也永远盖不住。;当早晨来临,雨已经停了,所有的猪都醒了过来,他们发现自己每一个都成了鲜绿色。每一头猪都是绿的,只有原来的那头小绿猪,现在成了小粉猪,以为奇怪的雨洗不掉也盖不住农夫们早先给他漆的粉色的漆。“无法油漆的”。当他看着四周奇怪的绿色猪群的海洋时,看着大多数猪像婴儿一样地痛哭流涕时,他微笑了,他感谢仁慈的上天,感谢上帝,因为他知道他仍然,像过去一样,稍稍地与众不同。(停顿。卡图兰听着迈克尔的熟睡声,轻轻地抚着他的头发,片刻)迈克尔,你喜欢这故事,对吗?(停顿)你一直就喜欢这故事。它里面没有脚趾头……它里面没有剃刀片。很美的故事。(停顿)也许你本该模仿这个故事。(停顿)这不是你的错,迈克尔。这不是你的错。(停顿、流泪呜咽)甜蜜的梦,孩子,我很快就会来了。(卡图兰拿起枕头,用力地压住迈克尔的脸。当迈克尔开始挣扎时,卡图兰骑在迈克尔的胸前双腿压住他的双臂,两手仍然紧按着枕头。一分钟后,迈克尔的挣扎减弱了。又一分钟后,迈克尔死去。当卡图兰确信迈克尔已死去,他拿开枕头,俯身吻了迈克尔的唇,痛哭着,双手轻轻合拢迈克尔的双眼。他走到门前,用力摇动铁栅门)警官?!(停顿)警官?!我要供认我参与了谋杀六人的案子。(停顿)我有一个条件。(停顿)关于我的小说。(暗场。幕间休息。)


第二场
卡图兰讲述故事,小女孩和父母表演。同一对父母,从亲生父母变为养父母,服装稍变。
卡图兰:从前,在不远的地方住着一个小姑娘,虽然疼爱她的父母在对她的教养中并没有宗教上的严厉苛求,她却苛求自己是耶稣基督的第二次再生。(女孩带上一撮假胡子,套上一双拖鞋,四处为人们祝福、祈祷)六岁的孩子这样行事好生奇怪。她总在访贫问苦,安抚乞讨者、酒鬼和吸毒上瘾者,六岁的她总同那些她父母觉得不该来往的人混在一处。每次她父母把她从那些人中拉回家后她总会跺脚、尖叫、摔她的玩具;她的父母就会说……
父母:嫉妒从来不会跺脚、、尖叫、摔她的玩具。
卡图兰:她回答说:“那是老基督!懂吗?”一天,小姑娘又溜了出去,可怕的是整整两天她父母找不到她的踪影,直到一位陌生的教士愤怒地打来电话,“你们最好到教堂来。你女儿在这里胡闹。开头还好,现在开始撒野了。”(善良的父母微笑着,灯光渐暗。)听到她还平安地活着,她父母如释重负,别的都不计较了。父母二人急急忙忙开车去接她,匆忙中撞上了一辆装肉的大卡车,两人头破血流地死去。(灯光照着血泊中这对善良的夫妇。)小姑娘听到这个消息,只流了一滴眼泪。她没有第二滴眼泪,以为她觉得如果基督的父母在车祸中丧生也会这样;政府用船把她送往住在森林中的养父母的住处……(邪恶的养父母上,牵着女孩的手,紧紧地拉着。)这对凶狠的夫妻,在向政府申请的表格中隐瞒了他们的虐待前科;他们恨宗教,恨基督,恨任何人,事实上他们也没恨任何人,就是恨这个小姑娘。(养父母扯下她的胡子扔在地上。)小姑娘以一颗快乐的心容忍了他们的仇恨,她宽恕了他们,但这似乎毫无用处。当她坚持在礼拜天去教堂时,他们夺走她的拖鞋,让她赤脚踩着石子和碎玻璃的路去教堂;她几小时地跪在教堂里,祈求天父宽恕她的养父母,教堂的地面上到处流着她脚上的鲜血。他们不说时间,但她回去晚了要挨打;把饭分给穷苦同学吃要挨打;为那些丑孩子叫好要挨打;跟麻风病人来往要挨打。她的生活就是不断地被折磨虐待,但她微笑地忍受着并变得越来越坚强,直到有一天,她遇到一位在路边祈祷的瞎子……(卡图兰扮作瞎子。她将尘土与唾液擦在他的眼皮上)。她将一点尘土与她的唾液拌在一起抹在他的眼睛上。瞎子向警察告发了她。当她的养父母将她从警察局领回家后,他们说……
养父母:你要想基督一样,对吗?
卡图兰:她说,“你们总算明白了!”(停顿)他们瞪了她片刻。开始折磨她。(骇人的情景过程在舞台上展现)养母将一顶铁丝缠绕的荆棘头冠箍在小姑娘的头上,而养父用一根九尾鞭抽打她。两小时后,当她苏醒过来,他们问她……
养父母:你还要像基督一样吗?
卡图兰:她虽然流着泪,但她说,“是的,我还要。”(养父母将一具沉重的十字架放在她背上。她背负着它痛苦地挪动着步子。)于是,他们强迫她背着一具沉重的木十字架在客厅里走一百圈,直到她腿弯胫折无法动弹,只能盯着自己那双麻木的细腿,他们问她……
养父母:你还要向基督一样吗?
卡图兰:她几乎晕厥了,但她忍着自己的虚弱,直视着他们的眼睛,她说,“是的,我还要。”他们把她双手钉在十字架上,再把她双腿朝右弯折后把她双脚也钉在架上。然后他们把她和十字架竖起靠在后墙上。他们开始看电视。当看完所有的节目,关了电视机后,他们操起一把磨得锋利无比的匕首走到她面前问道……
养父母:你还要像基督一样吗?
卡图兰:小姑娘强咽泪水,深深地吸了口气,说,“不要了,我不要像基督一样,我就是基督!”(停顿)养父母将那匕首刺入她的体侧(两人作此状),他们扔下将要死去的她,自己去睡了。(女孩的头慢慢垂下,闭上了双眼。清晨的曙光,养父母上。)早晨,他们十分惊奇地发现小姑娘还没有死,(女孩缓缓地睁开双眼,向他们点头问好。他们轻轻地将女孩从十字架上放下。她摸着他们的脸好像是她宽恕了他们。他们将她放入一个玻璃棺材然后封上了棺盖)于是他们把她从十字架上放下来,放入一个玻璃棺材,活埋了她,流了能让她再活三天的空气(他们将土铲在棺材盖上)。在地下的她听到了她养父母最后的声音,他们喊道……
养父母:如果你是基督,三天后你就能爬出来,你会吗?
卡图兰:小姑娘想了一会儿,对自己微笑着,她轻轻地说,“我会的,我会的”。(停顿)于是,她等啊,等啊,等啊。(当女孩缓缓地用手指抠着棺盖时,照着棺材的灯光渐暗。卡图兰走上前来。)三天后,一个走过树林的汉子被一座小小的新坟绊倒,可这汉子是个什么也看不见的瞎子,他爬起来继续走,没有听到他身后一具尸骨在抠挖棺盖的可怕的声音,抠挖声渐渐远去,永远消逝在这空旷、荒凉、冷漠的树林里那漆黑漆黑的深处。(暗场)(第二幕 终)



第三幕

审讯室。卡图兰匆匆写就一篇长长的认罪书。他将第一页递给端坐着的图波斯基。埃里尔站在一旁,抽着烟。
图波斯基:“我供认我参与谋杀六人的罪行;其中三人被杀是我个人的行为,另外三人是被我和我哥哥模仿我所写的一系列残忍而变态的小说的内容所杀。括号,附上相关小说,括号。(停顿)我最后谋杀了我哥哥,迈克尔……”没错,谢谢你,卡图兰。不然,我们将永远无法给你定这项谋杀案。“用枕头压他的头……”等等,等等,等等,“让他免遭到处决的恐惧与折磨”等等,等等,等等。关于她是如何热爱他哥哥的话。是的,你确实展示了这一感情。“在最后的这次谋杀之前我还谋杀了一个哑巴小女孩,大约三天前。我不知道她的姓名。这个小女孩,是……”
埃里尔:(停顿)这个小女孩怎样?
图波斯基:在这一页的结尾。
埃里尔:写快些。
图波斯基:写快些。(停顿)还是“再写快些?”“写快些。”“再写快些。”
埃里尔:是“写快些”。
图波斯基:是“写快些”。(埃里尔扭着脖子,倒着看卡图兰写的第二页。卡图兰几乎本能地用手捂住他写的内容。埃里尔在他后脑上扇了一巴掌。)
埃里尔:你他妈的没在考试!
卡图兰:对不起……(埃里尔从他肩后看着他写的内容。)
埃里尔:“按照一篇叫《小基督》的故事里的方式……杀害的。那篇叫《小基督》?我没见到那篇。
图波斯基:什么?(埃里尔翻找着纸箱里的稿件,他找到了《小基督》的故事。)
埃里尔:他说他们像《小基督》的故事里那样杀害她的。你见到这篇故事了吗?
图波斯基:(厌恶、悲哀地)我看到了。(埃里尔开始读那篇故事。卡图兰瞥了一眼图波斯基,图波斯基盯视的眼神令他惊恐。把认罪书的第二页递给图波斯基之后,他继续写着)你把她的尸体方在何处?
卡图兰:我画了张地图。在卡梅尼斯森林我们家后院约一百码外有一口许愿井。她的尸体就埋在那口井的后面。同另外两人埋在一处。两个成人。
图波斯基:哪两个成年人?
卡图兰:我正在写。(图波斯基查看他的手枪,卡图兰留意到了,但继续写着。)
图波斯基:(对埃里尔)你看到哪儿了?
埃里尔:“她会带上一撮胡子并穿着拖鞋四处走动。”
图波斯基:埃里尔,如果你读故事只是为了发现一个孩子如何谋杀,干吗不直接跳到故事的结尾?
埃里尔:哦,对。
图波斯基:比如,跳到“荆棘头冠”或者“背着十字架在屋内兜圈知道两腿弯折”那一段,后者后面紧接的一段。(停顿)我得让他们派法医去,把尸体弄回来。(图波斯基持卡图兰的地图下。读完故事的埃里尔开始无声地流泪哭泣。卡图兰看了他片刻,又继续写认罪书。埃里尔坐着,面露厌恶的神色。)
埃里尔:这世上怎么会有你这种人?(卡图兰写完一页,又开始另一页。埃里尔读着第一页)“我按着他,我哥把他的脚趾头切下来,这法子来自小说《河边小城的故事》。附上小说”(停顿)“我按住她,他逼她吞下两个肚里塞了剃刀片的小苹果人,这法子来自小说《小苹果人》。附上小说。”(停顿)你真的以为你死后我们不会烧掉你所有的故事吗?
卡图兰:我按照我的许诺,如实地供认了一切罪行。我相信你们会按照你们的许诺,保存好我的小说和档案,在我死后五十年内不予泄露。
埃里尔:你凭什么相信我们会信守诺言?
卡图兰:因为我相信,在你们内心深处,你们是正直的人。
埃里尔:(站起来,激愤地)内心深处?内心他妈的深处?!
卡图兰:等我写完这页你再拷打我好吗?我已经写到我如何谋杀我父母,(卡图兰继续写着,埃里尔点了支烟)谢谢。
埃里尔:(停顿)你杀了你父母?(卡图兰点头)这似乎问得有些荒唐,但是,呃,为什么?
卡图兰:嗯,我有一篇小说叫《作者和作者的兄弟》。我不知道你是否看过。
埃里尔:我看过。
卡图兰:噢。我讨厌那种变相自传体作品。我认为那些只写自己经历的作家是因为他们实在太愚蠢而缺乏任何创造构思,但《作者和作者的兄弟》,我认为,是我唯一的非虚构作品。
埃里尔:哦。(停顿)他多大年纪?他们开始的时候。
卡图兰:他八岁。我七岁。
埃里尔:事情持续多久?
卡图兰:七年。
埃里尔:那几年你一直清楚这事?
卡图兰:我开始不太确切,直到最后,但应该是。
埃里尔:然后你杀了他们?(卡图兰点头,将写完的认罪书交给埃里尔。)
卡图兰:我用枕头压在他们的头上,然后把他们埋在我们家屋后许愿井的后边。我觉得许愿井那儿合适。反正,那个聋哑女孩也埋在同样的地点。(埃里尔在文件箱里翻找着。)
埃里尔:你知道,你的童年遭遇在法庭上可成为有力的辩护。当然,如果我们不准备立马处决你,那就难免麻烦的法庭程序。
卡图兰:我不要任何麻烦的程序。我只要你们信守诺言。就按原来说的杀了我,保管好我的小说。
埃里尔:好,你当然可以对我们半信半疑。
卡图兰:我能相信你。
埃里尔:你怎么知道你能相信我?
卡图兰:我不知道。你牵涉到某种事情。我不清楚那是什么。
埃里尔:哦,真的?好,你知道,我来告诉你关于我的事情。那就是我有着压倒一切的,根深蒂固的仇恨……对你这种人……的仇恨。那种哪怕是对孩子……碰一手指头的人。我每天带着这种仇恨醒来,它把我唤醒。它跟着我坐车上班。它在我耳边说,“他们别想溜掉。”我早早上班。准备好所有的刑具绳索和电源,免得我们……浪费时间。我承认,有时候,我使用过度暴力。有时候我对一个完全无辜的人使用过度暴力。但我要告诉你,一个完全无辜的人走出这个房间到了外面的世界,他们想都不敢再想对孩子提高他们的嗓门,就怕被我听见了拖回来再给一顿过度暴力。那么在执法机构,这种行为是否构成道德问题呢?当然是!但你知道吗?我根本不在乎!因为当我上了年纪的时候,你知道吗?孩子们将围着我,他们将知道我是谁,知道我坚守了什么。他们会感谢地送给我他们的糖果,我会接受这些糖果,谢谢他们,祝福他们平安地回家。我会很快乐。不是为了这糖果,我并不真的喜欢这糖果,但是,我明白,我心中明白,如果没有我,他们中有的孩子就没法来了。所以我是一个好警察。并不是说我有多大能力,因为我没有,但我坚守着我的位置。我坚守着我的位置。我站在正义的一边。我也许并不永远正确,但我站在正义的一边,孩子们的一边,站在你的对立面。所以,当我听到一个孩子被以那样的方式残杀……就像《小基督》故事中的那种方式……你知道吗?就凭你写这个故事,我把你弄死,更别说还动手杀了孩子!所有,你知道吗?(从厨中取出一笨重、形状可怖的电刑具和接插头。)去他妈的你父母对你和你哥干的事。去他妈的。如果我抓住他们我也弄死他们,就像我现在弄死你一样。因为以牙还牙一样犯罪,以牙还牙一样犯罪。现在请你跪下,我要给你上电刑。(卡图兰往后退着。)
卡图兰:够了,别再来了!
埃里尔:来这儿,请,我说过。(图波斯基上)
图波斯基:出了什么事?
埃里尔:我正要给他过电。
图波斯基:天哪,你们怎么了?
埃里尔:我们谈话呢。
图波斯基:谈什么?
埃里尔:没谈什么。
图波斯基:你在作你“等我老了孩子们会过来送我糖果”的讲话?
埃里尔:你混蛋。
图波斯基:(吃惊地)对不起?今天你这是第二次……
埃里尔:(对卡图兰)你!跪这儿,请!我已经客气地告诉你了。(卡图兰缓缓走到埃里尔面前。图波斯基在桌前坐下,扫视着认罪书的另外几页。卡图兰跪下。)
卡图兰:第一个让你下跪的人是谁?你母亲还是你父亲?(埃里尔死寂般地不吭声。图波斯基张着嘴。)
图波斯基:我混蛋。
卡图兰:我猜想是你父亲,对吗?
图波斯基:你没有对他说过你父亲的那些破事,你说了吗,埃里尔?上帝!
埃里尔:没有,图波斯基,我没对他说过我父亲的那些破事。
图波斯基:什么?哦,垃圾。那个老毛病。
埃里尔:你没完没了地挖苦那破事,你是不是?挖苦那“童年问题”的破事?
图波斯基:我没有没完没了挖苦任何事情。是你自己老把你那问题童年兜出来。
埃里尔:我从来一字不提我的童年问题。我不会用“问题童年”这个词来描述我的童年。
图波斯基:你会用什么词?“被你爹糟蹋的童年”?那不是一个词。(埃里尔开始微微颤抖)
埃里尔:你想对罪犯透露更多信息吗,图波斯基?
图波斯基:我只是厌倦了所有人都在这儿用他们童年的破事为他们自己的丑恶行为辩护。我父亲是个狂暴的酒鬼。我是个狂暴的酒鬼吗?是的,我是,但那是我的个人选择。我毫不隐瞒地承认。
埃里尔:现在还是让我拷打这罪犯吧。
图波斯基:你还是拷打罪犯吧。你让他等得够久了。(埃里尔一边说一边用电线接头拴住卡图兰。)
埃里尔:你今天才过了线,图波斯基。
图波斯基:我在读罪犯的认罪书,埃里尔,保证我们对此案的处理没有任何漏洞。我在做我的工作。我没有用拷打一个已定罪的智力犯人来满足我们施虐狂的复仇心理。
埃里尔:你踩过了线。
图波斯基:请你赶紧折磨罪犯吧,埃里尔。还有半小时我们就得处决他。(埃里尔在将电极接通电池。)
卡图兰:现在你父亲在何处,埃里尔?
埃里尔:一个字也别说,图波斯基!一个字也别说!
图波斯基:我一个字也不说。我在读他的认罪书。我在做我的工作。就像我说的。
卡图兰:他在监狱里吗?
埃里尔:你给我闭嘴,变态狂?
卡图兰:不然你想怎样?你想折磨我处决我?(停顿)他在监狱里吗?
埃里尔:嘘,嘘,嘘,让我集中……
图波斯基:他没在监狱里,没有。
埃里尔:我刚才怎么说的?
卡图兰:他们从来没有逮捕他?
图波斯基:他们没法逮捕他。
埃里尔:图波斯基!对于所有当事人来说你太恶劣了,继续这种……这种谈话。
图波斯基:我有一种可怕的感觉,你是对的。
埃里尔:所以我要接通这最后一根电极,我要接通这最后一根电极……
卡图兰:他们干吗不逮捕他?
埃里尔:嘘,嘘,嘘……
卡图兰:他们干吗不逮捕他?(埃里尔接通了电极,正当他要启动电源时,图波斯基在这最后一刻开口了。)
图波斯基:因为埃里尔已经谋杀了他,当然喽。(埃里尔轻声笑了,他有颤抖起来。他没有启动电源。)当然,这不是真正的谋杀,对吗?更像是自卫,正当防卫,等等。我称之为谋杀是取笑他。嘿,如果我父亲在我八岁起每星期跟我上床我也会杀了他,你明白吗?(停顿)嗯,趁他父亲睡觉时他用枕头压在他头上。我发现你们这俩小子有许多共同之处。(图波斯基将认罪书平摊在桌上。停顿。)
埃里尔:我要向局长报告,报告你此案整个侦讯过程中的行为。侦讯从头起就毫无目标毫无头绪。从开头起。比如那个“侧视角度”的东西?那个“你眼睛下方的侧视角度”的东西?那到底是什么?
图波斯基:用胡言乱语来打乱及破坏罪犯的心理状态是所有侦讯条例中的内容之一,埃里尔,现在我希望在不用你的电刑的状态下继续审问罪犯,你不介意解除卡图兰先生身上的点击吧,我希望他能够专注。
埃里尔:我将要求局长由我来代替你担任此案的一号侦讯,再说这不是第一次了,对吧,局长信任我,他曾这么说过,一号也多次被撤换过,你会遭到申斥,这案子将由我来结案。由我来根据种种线索和物证对此案做出最后决定。由我来定案。
图波斯基:那你定案的第一步是什么?
埃里尔:我计划是,在你进来说这么一大堆之前,我的第一步就是用电刑拷问犯人,对吗?
图波斯基:为什么?
埃里尔:为什么?因为他杀了那帮孩子!
图波斯基:你看,我的第一步是讯问他一系列关于杀害哑巴女孩的问题。
埃里尔:嗯哼?
图波斯基:我的第一个问题:“这是否属实,卡图兰先生”,我会以这种正式的口气。“这是否属实,卡图兰先生,你同你哥哥,以《小基督》故事中的方式,将一顶带刺的头冠套在女孩的头上?”
卡图兰:是的,情况属实。
图波斯基:情况属实。我的第二个问题,在此之后还是之前你用九尾鞭抽她?
卡图兰:之后。
埃里尔:这些我们都知道。
图波斯基:我的第三个问题,你是否逼迫她背负一个沉重的木十字架绕圈走动,然后将她钉在十字架上?
卡图兰:是的,我们是那样干的。
图波斯基:你们是那样干的。最后,你们是否将一把匕首插入她瘦弱身体的一侧?
卡图兰:是的,我们是那样干的,我感到耻辱。
图波斯基:然后你们是否掩埋了那女孩?
卡图兰:是的。
埃里尔:我说过了,这些我们都知道。
图波斯基:在故事的原文中,掩埋她的时候,小女孩还活着。在你们掩埋那哑巴女孩的时候,她是活着还是已经死去?
卡图兰:(停顿)什么?
图波斯基:在你们掩埋那小女孩时,她是活着还是已经死去?(卡图兰寻思着答案,但想不出来。)
卡图兰:(轻声)我不知道。
图波斯基:你说什么?
卡图兰:我不知道。
图波斯基:你不知道。你不知道她是死是活。嗯,埃里尔?你去见你的局长朋友时,顺便给搜救队打个电话,让他们赶紧过去,如果那哑巴小女孩还活着,能否让他们就挖出来?谢了,哥们。(埃里尔注视了他一眼,冲出门去。图波斯基踱步到跪在电刑刑具前的卡图兰面前。)你怎么会不知道?
卡图兰:很难说清。她没什么呼吸了。我想她死了。她是死了。她现在应该死了,还没死?埋在土里还能活吗?
图波斯基:她死了吗?她应该死了吗?我不知道。我从没把一个孩子钉在十字架上再用棺材埋掉。我不知道。(图波斯基开始摆弄电刑具的接线。卡图兰定了定身子准备接受电击。图波斯基切断电源回到桌前坐下)我估计她死了。我估计。但我不知道。我突然觉得我像是在同法律学生交谈。你只说你模仿《小基督》。那也许能蒙混埃里尔。“对不起,警官,是我干的。”结了!可蒙混不了我。明白吗,埃里尔是个警察。他执警。警犬也执警。我是个警探。我,有时候,喜欢侦查。
卡图兰:我肯定她已经死了。
图波斯基:不太肯定,对吗?(停顿)你知道吗,我曾经写过一篇小小说。它多少表达了我的某种世界观。不,它没真正表达我的世界观。我没有世界观。我觉得世界就是一堆垃圾。那不是真正的世界观,对吗?或者是一种世界观?嗯。(停顿)总之,我写了这篇小故事,而且……等等,没错,不,如果说它没有表达我的世界观,那它表达了我对警探工作以及警探工作与整个世界的关系的观点。对,就是这样。你干吗还跪着?
卡图兰:我不知道。
图波斯基:样子很傻。
卡图兰:是的。(图波斯基示意他坐回椅子。卡图兰解去手上最后一个电极,在椅子上坐下。)
图波斯基:那么,你要听我的故事吗?
卡图兰:要。
图波斯基:你不愿说不要,是吗?
卡图兰:不是。
图波斯基:不是。那好,我的故事叫……它叫什么来着?它叫……“一个聋子小男孩在铁道上行走的故事,在中国”(停顿)怎么样?
卡图兰:什么?
图波斯基:你觉得这故事名字好吗?
卡图兰:我觉得这名字好,是的。
图波斯基:你的真实想法是什么?我允许你绝对地说真话,哪怕这话会伤我的心。
卡图兰:我觉得它应该是我听到过的最差的名字。它需要两个逗号。你不能在一个题目中用两个逗号。你不能在一个题目中有一个逗号。这题目中甚至可能还有一个句号,这个题目。这题目近乎愚蠢。
图波斯基:(停顿)也许这个题目的形式正好比较超前。
卡图兰:也许是。也许那些糟糕的题目形式都比较超前。也许这将成为新潮流。
图波斯基:也许会的。
卡图兰:我只是觉得这是个糟糕的题目。
图波斯基:我们对此取得了共识!现在我收回我让你实话实说的许可,你很幸运我没有赏你一个打耳光!(停顿)好。我说到哪儿了?
卡图兰:聋哑男孩,长长的铁路。(停顿)抱歉。
图波斯基:(停顿)好,那么,从前有个聋子小男孩,什么也听不到,聋子男孩都那样。哦,对了,故事发生在中国,所以,它是个聋了的中国男孩。我不知道我为什么选择中国。哦,我知道了。我就喜欢那些中国孩子的眼神,很滑稽。(大笑)反正,又一次他从某个地方沿着铁道走回家;他走在平原上伸向远方的铁轨上,那中国的平原,你明白吗?没有树,只有光秃秃的大地,什么也没有,只有他,走在铁轨的枕木上。也许他有点弱智,这小孩,也许他是个有点弱智的中国小男孩,因为,我是说,他是聋子,走在那种铁道上,那时很危险的。如果火车从他身后开来会怎样?他听不见,他会被碾得粉碎。所以,没错,也许他弱智。好,一个弱智的中国聋孩子正沿着长长的铁道走回家,你猜怎样?一列火车正沿着铁道向他身后开来。因为,铁道是那么长,火车是那么远,所以火车一时还撞不到他,但会撞到他的。这火车开得如此之快即便司机看到他也来不及刹车。而且这孩子不起眼,你明白吗?他就像,你见过那种矮小乖巧的中国孩子吗?头发长长的?对,就那种。所以司机甚至可能看不到他。不管怎样,有人看到了这孩子。你知道谁看到了他?嗯,就在孩子前方两里路外的铁道边,有一座奇怪的古塔,这塔也许有一百英尺高,塔顶住着一个奇怪的老人,这奇怪的老人留着那种长长的中国胡子,你知道的,还有那眯缝着的眼睛,还有那种滑稽的小帽子。有人觉得他极有智慧,也有人觉得他有点可怕,因为,你知道,他住在这座高塔的塔顶。不管怎样,多少年来没人跟他说过话。人们甚至不知道他是死是活。当然,他还活着,不然故事里就没这人了。所以他就待在那塔顶上,他做数学计算,他画各种设计图纸,他搞各式各样的发明,发明那些还没被发明的东西。在他房间里,堆在地上、钉在墙上的资料由一百万页,而所有这一切就是他全部的生活。世界就在他脚下。这些设计、这些计算是他唯一的寄托。当他从他那拱形的小窗往外眺望时,他看到一英里外,现在是半英里了,那聋子小男孩正在走来,在男孩身后仅仅两英里之外,也许三英里,一列火车呼啸而来。那老人对他眼前的状况看得很准确,一个聋子男孩走在铁道上。这个聋子男孩将听不到他身后的火车,这男孩会被轧得粉身碎骨。于是——
卡图兰:他怎会知道小男孩是个聋子?
图波斯基:(停顿)啊?
卡图兰:他怎会知道小男孩是个聋子?
图波斯基:(想了一下)他看到他的助听器。(卡图兰微笑着点头。图波斯基松了口气。)孩子从书包里拿出助听器,当然他看到这聋男孩,也看到了火车,但他没有像平常人那样,冲下塔去救孩子,当然他愿意的话他来得及。那他做什么呢?他什么也没做。他什么也没做,他只是开始在一张纸上计算着,自得其乐。我想那计算是关于火车的速度,铁道的距离,还有小男孩那两条细腿行走的速度。他要算出铁轨上火车飞速碾向那可怜男孩后背的准确时刻。那男孩继续走着,显然毫无知觉,火车呼啸而来,越来越靠近他,当男孩走到离高塔塔底大约三十码处时,老人完成了计算,他发现火车将分秒不差地在距离塔底十码处碾过男孩。距离塔底十码处。老人显得毫无兴致,他漫不经心地将那张写着算式的稿纸折成一只飞机后将它扔出窗外。他回到桌前继续他的研究,把那聋子男孩的事全忘了。(停顿)在距离塔底十一码处,那小男孩跳下铁道去抓那只纸飞机。火车在他身后呼啸而过。(卡图兰微笑着)
卡图兰:相当不错。
图波斯基:“相当不错。”你所有的垃圾故事加起来也不如它。“一百零一种法子来杀害一个五岁孩子”?
卡图兰:不,它比不上我写的那些故事,但它相当不错。
图波斯基:对不起,我已经收回我让你泼我脏水的许可,对吗?我的故事要好于你所有的故事。
卡图兰:是,没错。我再次感谢你保存我档案中那些微不足道的故事。
图波斯基:嗯。
卡图兰:(停顿)但是,不管怎样,这故事如何体现了你的世界观?或者你对警探工作,或任何事情的观点?
图波斯基:哦,你没理解吗?(自豪地)你看,那智慧的老人,明白吗,他代表我。他整天坐在塔顶,他计算着,他同他的同胞们并无太多的亲密关系。这又聋又傻的男孩路过,他代表了我的同胞,明白吗?他这么过来,显然,毫无知觉,甚至不知道火车在过来,但我知道,而根据我的精密计算,我在那精确的时刻扔出我的纸飞机,我将从车轮下救出这傻瓜,我将从罪犯的手下救出我的同胞,我甚至得不到一句感谢的话。那聋子男孩并没感谢那老人,对吗?他只是玩他的纸飞机。但那不要紧,我不需要感谢。我需要知道的就是由于我的辛勤侦查,那孩子没被火车伤害。(停顿)如果是你这种案例,那我就必须追查轧死这穷孩子的火车司机,然后倒过来追查他的混账同伙。
卡图兰:(停顿)那么这个老人就是要这聋子男孩去接他的纸飞机?
图波斯基:是的。
卡图兰:哦。
图波斯基:怎么,你不明白?
卡图兰:不,我只是以为男孩碰巧去接了那飞机,像是一个巧合。
图波斯基:不。不,老人就是要救那男孩。所以他扔出了那纸飞机。
卡图兰:噢呵。
图波斯基:他确实擅长扔纸飞机。他确实擅长于一切。
卡图兰:但他不是转过身来就好像忘了这件事吗?
图波斯基:不。他,喜欢,转过身去,因为他是如此擅长于扔纸飞机,他甚至不需要看它落在何处,他明白这一前提:哇呜,傻小子。他们喜欢纸飞机,对嘛。他一定会跳起来去接它。(停顿)这还不清楚吗?
卡图兰:我觉得它还可以更清楚。(图波斯基点着头,思考着,他好像突然想起了他的身份。)
图波斯基:闭嘴!我用不着听你什么狗屁的创作指导!
卡图兰:不,我只是想——
图波斯基:我觉得你们将三天前虐杀的小女孩埋到土里时,她的死活你应该写清楚。我觉得你应该交代得更清楚。你要不要我说得更明白,就算我们答应过你,我一怒之下照样一把火烧掉你所有的故事?(图波斯基一手拿着故事的文稿,一手拿起火柴。)要不要我说得更明白?
卡图兰:求求你,图波斯基。你的故事真的很好。
图波斯基:我的故事好过你所有的故事。
卡图兰:你的故事好过我所有的故事。
图波斯基:故事很清楚,老人要救那个聋哑小男孩。
卡图兰:绝对清楚。
图波斯基:(停顿)你只是不喜欢那个聋哑小男孩最终没有死去!
卡图兰:我喜欢这故事,图波斯基。这跟别的事情毫无关系。跟烧掉我的故事或其他事情毫无关系。我真的喜欢你这故事。如果我写了这故事我会自豪的。我会的。
图波斯基:(停顿)是吗?
卡图兰:是的。(图波斯基放下手中的故事文稿)
图波斯基:不管怎样,我不会烧掉它们。我是个守信用的人。如果别人信守诺言,我也信守诺言。
卡图兰:我知道你这点。我尊重你这点。我也知道你不在乎我是否尊重这点,但无论你在乎与否,我尊重你这点。
图波斯基:但我尊重你尊重我这点。呵,那我们不是很默契了吗?不过真是太糟了,还有二十分钟我就得向你的脑袋开枪。(图波斯基微笑着。卡图兰第一次对自己的死亡思考了片刻。)
卡图兰:嗯。(图波斯基停住微笑。停顿。)
图波斯基:不,我……你有些故事也非常出色。有些故事我不喜欢。
卡图兰:哪些?
图波斯基:(停顿)我忘不了那个《枕头人》故事中的某些东西。某些温暖的感觉。(停顿)那个主题,一个孩子死去,孤独地,出了事故,他并不真的孤独。他有这么个,善良的人伴随着他,牵着他的手或怎么样的。而那正是孩子的选择,不管怎样。这多少让人感到欣慰,无论如何。这绝不是无聊的胡说。
卡图兰:(点头、停顿)你失去过一个孩子?
图波斯基:(停顿)我不像老埃里尔,不会跟犯人计较那一类事情。(卡图兰点头。悲哀的停顿。)我儿子淹死了。(停顿)自己去钓鱼。(停顿)傻瓜。(卡图兰点头。图波斯基将电刑具放回橱里。)
卡图兰:下面该怎样?
图波斯基:我们等待那个哑巴女孩的消息(图波斯基从橱里拿出一个黑色的头套,优雅地比试给卡图兰看,前前后后),我们把它套在你头上,带你到隔壁房间,对着你的脑袋开枪。你知道吗,如果先给你套上头套再带你去隔壁房间,你可能装上什么,伤了你自己。
卡图兰:干吗去隔壁房间?干吗不在这儿?
图波斯基:隔壁房间,比较容易清理。
卡图兰:(停顿)你是突然开枪呢,就是突然向我开枪呢,还是给我一分钟祈祷之类的?
图波斯基:嗯,首先我唱一首小马的歌,然后图波斯基拿出他的刺猬弹。你知道他行刑用的刺猬单吗?拿出刺猬单后,嗯,你还有十三秒到二十七秒的时间,要看他的刺猬弹的大小。(停顿)如果我突然开枪,我不会告诉你我将突然开枪,对吗?!上帝!作为一个天才的作家-杀手-心理-杀手,你也太蠢了点!(停顿)从你套上头套到开枪大约十秒钟吧。所以,你的祷告词要尽量的短。
卡图兰:谢谢你。
图波斯基:别客气。(图波斯基将头套仍在卡图兰面前的桌上。停顿。)
卡图兰:我只是想追忆一下我哥哥。
图波斯基:哦?想你的哥哥,是吗?不想那三个被你杀害的孩子,只想你哥哥。
卡图兰:没错。不想那三个被我杀害的孩子,只想我哥哥。(门开了,埃里尔目瞪口呆地走进来,满脸茫然。他慢步走向卡图兰。)
图波斯基:他们找到她了?(埃里尔走到一脸恐惧的卡图兰面前,埃里尔将一只手放在卡图兰的头顶,抓住他的头发,轻轻地扬起卡图兰的头,俯视着他。)
埃里尔:(轻声地)你到底干了什么?老实说你到底干了什么?(卡图兰无法回答。埃里尔轻轻地放了他,慢慢走回门口)
图波斯基:埃里尔?
埃里尔:嗯?
图波斯基:他们找到她了?
埃里尔:是的,他们找到她了。
图波斯基:她已经死了,对吗?(埃里尔站在门口)
埃里尔:没有。(卡图兰恐惧地将头埋入双手。)
图波斯基:她还活着?(埃里尔朝门外打着招呼。一个八岁左右的哑巴女孩走了进来,她的脸、头发、衣裙和鞋都漆成了鲜绿色,她快乐地微笑着,用手语向两人问好)
埃里尔:他们在许愿井那儿找到了她,在一件小小的儿童游戏室里。她身旁还有三头小猪。她有足够的食物和水。小猪也是。她似乎对这一切感到很快乐,对吗,玛丽娅?(埃里尔对她比划“你快乐吗?”她微笑着,用手语比划着)她说是的,她很快乐,但她能带走那些小猪吗?(停顿)我说,我得问你。(图波斯基盯着他们两人,目瞪口呆。停顿。)我说我得问你小猪的事。
图波斯基:什么?噢,是的,她可以带走小猪。(埃里尔对她竖起拇指。她跳了起来,快乐地尖叫着。卡图兰微微一笑)
埃里尔:好,好,让我们带你去洗干净,再送你见你妈妈和爸爸。他们一直在担心你。(埃里尔牵着她的手,她快乐地向每个人挥手道别。埃里尔带她出了门。图波斯基和卡图兰缓缓地别过脸来相互对视着。顷刻,埃里尔缓缓走进,将身后的门掩上)他们发现她身旁还有一大桶绿色的漆,你知道那种铁路隧道里暗中闪光的漆吗?所以,需要的话可以漆好多。在他说的地方他们还发现了父母亲的尸骨,在许愿井边。所以他供认他谋杀了我们完全不知道的两个人,他还供认他谋杀了一个没有被谋杀的女孩。
图波斯基:为什么?
埃里尔:为什么?你在问我为什么?
图波斯基:是的,我在问你。
埃里尔:噢,图波斯基,你知道吗?你是一号,你自己回答。
图波斯基:埃里尔,今天我不希望看到你的违抗。
埃里尔:呃,行,你说了算。
图波斯基:这个案子,到此为止,你可以向局长汇报了。
埃里尔:小女孩还活着你似乎并不高兴!可小女孩活着连这个家伙都很高兴!你不高兴不就是他捉弄你的笔录嘛!(图波斯基在故事稿件里翻找着那一篇)
图波斯基:显然这女孩被漆成绿色并放在小猪一起是为了模仿……
埃里尔:是模仿《小绿猪》那故事。太棒了,图波斯基。你的想法肯定来自绿漆和小猪。问题在于,为什么?为什么他们没有也杀了她?而他为什么说他杀了?
图波斯基:嘘,我在细读这故事,看看有没有任何线索。
埃里尔:(大笑)我们只要问他!
图波斯基:我说了,我在细读这故事。
埃里尔:(对卡图兰)你能告诉我们那哑巴女孩为什么还活着吗?
卡图兰:(停顿)不。不能,我没法说。但我很高兴她还活着。我很高兴。
埃里尔:我相信你很高兴她活着。我相信你很高兴她活着。我相信你比他更高兴她活着。我要问你另一个问题,凭我刚才的一点直感,因为现在我也有了直感。我觉得图波斯基先生的侦案才华正影响着我。那个你们割掉他脚趾,让他流血致死的犹太小男孩,他的头发是什么颜色?
卡图兰:什么?
埃里尔:他的头发是什么颜色?
卡图兰:棕黑色。是那种棕黑的颜色。
埃里尔:“是那种棕黑的颜色”,很好。考虑到他是个犹太男孩,“是那种棕黑的颜色”,很好。可惜他的妈妈是个爱尔兰人,所以她儿子完全像个红发的混血。你还要我问你那个死在野地里的女孩吗?
卡图兰:不要。
埃里尔:不要。因为这两个孩子你一个也没杀,对吗?
卡图兰:是的。
埃里尔:你甚至从来也没见过这两个孩子,对吗?
卡图兰:是的。
埃里尔:是你指示你哥哥杀了他们吗?
卡图兰:我根本不知道这一切,今天才知道。
埃里尔:你哥哥还杀了你父母?
卡图兰:我杀了我父母。
埃里尔:你杀了你哥哥,这是我们唯一能够确凿指控你的谋杀罪。根据罪行已减轻的情况,我非常怀疑你会被处决。所以我认为你应该极为谨慎,承认杀了——
卡图兰:我杀了我父母。(停顿)我杀了我父母。
埃里尔:我相信你杀了。(停顿)但你没有杀任何孩子,对吗?(卡图兰点头,他垂着头)你作证,图波斯基。(埃里尔点了支烟,图波斯基恢复了他的神情,在桌前坐下)
图波斯基:干得漂亮,埃里尔。
埃里尔:谢谢,图波斯基。
图波斯基:还有,我刚才很高兴小女孩还活着。我只是不想再办案时流露自己的真实情感,就是这样。
埃里尔:哦,我明白……
图波斯基:你明白吗?(停顿)哼。那么,嗯,只是出于我个人的好奇,在你因谋杀另外三人而被处决之前,卡图兰先生,你为何要供认你杀了那些孩子呢?
卡图兰:是你们逼我杀了迈克尔。当你们发现第三个孩子时,你们会发现我杀了我父母。我觉得如果我自己承担这一切,正像你所希望那样,我至少能保住我的小说。至少我的小说还在。(停顿)至少我的小说还存在。
图波斯基:哼。那真是太遗憾了,对吗?
卡图兰:什么遗憾?
图波斯基:我们保留你小说的先决条件是你老老实实地坦白犯罪的整个过程。现在你没有杀害另外两个孩子的供词以及我的地板上踩满的这混账的绿色油漆,确凿地证明了你原先的证词不符合事实,对吗?这样的话,显然,由于你的供认与事实不符,你的小说就得烧掉。(图波斯基搬过垃圾桶,往里浇了些汽油,拿起了火柴。)
卡图兰: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图波斯基:这是你的头套。请你套上。我把火点上。
卡图兰:埃里尔,这是……
图波斯基:埃里尔?作为信守诺言的人,我们曾许诺,如果他如实供认,我们将不烧掉他的小说,这是否属实?
埃里尔:天哪,图波斯基……
图波斯基:这是否属实,我们曾许诺,如果他如实供认,我们将不烧掉他的小说,是或不是?
埃里尔:是的,情况属实。
图波斯基:他是否供认他杀了一个犹太男孩而事实上他并没有杀?
埃里尔:是的,他供认了。
图波斯基:他是否供认他用剃刀片杀了一个女孩而事实上他并没有杀?
埃里尔:是的,他供认了。
图波斯基:他是否供认了他杀了那绿得刺眼的孩子而那孩子根本就没死?
埃里尔:是的,他的确供认了。
图波斯基:那么,作为信守诺言的人,我们是否有权烧掉卡图兰先生的所有小说?
卡图兰:埃里尔……
埃里尔:(悲哀地)是的。
图波斯基:我们是有这权力。我们这里大约有四百篇故事,如果把刊载了他一篇故事那些本《解放》收缴过来,那就是他一生的作品,对吗?那就是他一生的作品。(图波斯基掂了掂他手中的小说)合在一起也没多少。我是否该在他的小说上再浇点汽油,是否有点危险?我担心会烧到我自己。
卡图兰:埃里尔,请……
图波斯基:套上头套,我说过了。(图波斯基点燃了桶中的火,小说文稿还在他手中)
卡图兰:埃里尔!
图波斯基:(停顿)埃里尔?
埃里尔:(停顿)我知道这一切都不是你的错。我知道你没有杀那些孩子。我知道你不想杀你的哥哥,我知道你杀你的父母完全有正当的理由,我为你难过,我真的为你难过,我过去从不对任何被拘留者说这种话。但这最后一刻,我要告诉你,我从来就没喜欢过你的故事。你知道吗?(埃里尔将图波斯基手中的小说文稿拿了过去)你还是把头套套上吧。(卡图兰走上前去拿头套,但他停住了。)
卡图兰:我记得你说你要带我去隔壁房间,你要我在哪里带上头套,对吗?
图波斯基:不,不,我们就在这里枪毙你。我刚才在胡说。就跪在那儿什么地方,别让你的血溅我身上。
卡图兰:但你说戴上头套后你给我十秒钟,你这也是胡说的吗?
图波斯基:嗯……
埃里尔:我们给你十秒钟——
图波斯基:我们给你十秒钟,我开玩笑,我开玩笑。(卡图兰跪在地上,图波斯基掏出手枪,上膛。卡图兰悲哀地盯着埃里尔。)
卡图兰:我曾经是个好作家。(停顿)这是我唯一的愿望。(停顿)我曾经是。我曾经是。
图波斯基:“曾经是”是个关键词。
卡图兰:(停顿)是的。“曾经是”是个关键词。(卡图兰套上头套。图波斯基瞄准他。)
图波斯基:十、九、八、七、六、五、四——(图波斯基击中了卡图兰的脑袋。他倒在地上,死去,鲜血渐渐渗出了头套。)
埃里尔:喂,你干吗干那种事?
图波斯基:我干了哪种事?
埃里尔:你说过你给他十秒钟。那不地道。
图波斯基:埃里尔,让他跪着,头上套着套子,枪毙他,这还有什么地道不地道?
埃里尔:那也得干得地道。
图波斯基:听着,我今天听够了你的牢骚话。你怎么啦?你用那种方式看待它,我们破了这个案子,对吗?嗯,对不对?
埃里尔:我想是的。
图波斯基:那就是七十岁时更多的糖果,是不是?(埃里尔叹息)听着,把手续表格做好,把房间冲洗干净,把这些小说烧了。好吗?我得去同哑巴女孩的父母谈一下,警告他们小猪的事。(图波斯基下。埃里尔朝桶里加了些汽油,然后看着手中的一叠小说手稿。死去的卡图兰慢慢地站了起来,脱下头套,露出鲜血淋漓、弹孔炸开的额头,他注视着桌前的埃里尔,说……)
卡图兰:在临死前给他的七又四分之三秒的那一刻,卡图兰构思着最后一篇故事来为他的哥哥祈祷。他的构思更像是一篇故事的脚注,那脚注说……(迈克尔出现在门口的弱光中。)一个名叫迈克尔•卡图兰的健康快乐的男孩,在即将遭受他父母连续七年拷打折磨的那个夜晚,见到了一个长着一张微笑大嘴的枕头人。他同迈克尔坐在一起,聊了一会儿。枕头人告诉孩子他将面临的可怕生活以及他将死在他唯一最亲密的弟弟手中,被闷死在监牢冰冷的地面上。枕头人建议,为了避免这恐怖的一切,迈克尔最好自己结束自己的生命。而迈克尔说……
迈克尔:但如果我自杀的话,我弟弟就永远听不到我被拷打的惨叫,对吗?
卡图兰:“是的。”枕头人说。
迈克尔:如果我弟弟从未听到我被拷打而惨叫,他可能永远不会写那些他要写的小说,对吗?
卡图兰:“是的。”枕头人说。于是迈克尔想了一会儿后说……
迈克尔:那么,我想我们应该保持事情的原样,我被拷打而他听到了我惨叫的整个过程,因为我想我会喜欢我弟弟的小说。我想我会喜欢它们。(迈克尔在追光中暗转)
卡图兰:故事一种时尚的悲凉结尾,迈克尔受尽了折磨,卡图兰写下了那全部的小说,可是被一位冷血的警察将它们一烧而光而永绝于世。故事原本该这样结束,可突然被打断,以为内一颗子弹提前两秒钟打穿了卡图兰的脑袋。也许故事不那样结束更好,因为那个结尾并不确切。那位冷血的警察,出于只有他自己知道的原因,没有将那些小说稿付之一炬,而是小心翼翼地把它们放进了卡图兰的档案,贴上封条,以便将它们封存到五十年之后。(埃里尔将小说稿放进档案箱。)这一变故搅乱了作家原本时尚的悲凉结尾,但是不管怎样……不管怎样……它多少保存了这一事件的精神本质。(埃里尔用水浇灭了桶中的火苗,灯光缓缓变暗至暗场。)

——剧终——
由这个剧本被拆分的故事

第一个故事:苹果人
从前有个小女孩,她的爸爸天天殴打她虐待她,对她非常残暴。有一天,小女孩用刀片把苹果刻成了几个小人,这小人非常小巧,但手指、眼耳口鼻却非常清晰。小女孩把刀片放进小人里面以固定这个小人,然后把它们作为礼物送给了她的爸爸,并忠告他千万不要吃它们。她的爸爸却恶意地当着她的面把苹果人全部吞进了肚子里。结果,他被苹果人里的刀片刮破了肠胃而痛苦地死去了。
故事还没有结束。
当天半夜里,小女孩突然被叫醒,她看到几个苹果人正站在她的肩上盯着她。它们说“你害死了我们的兄弟,我们要你偿命!”
然后,几个苹果人便依次走进了不能动弹的小女孩的嘴里。
小女孩的喉咙被划得血肉模糊,最后,她被鲜血呛死了……


第二个故事:路口的三个死囚笼
有一个十字路口,放置了三个死囚笼。其中一个死囚笼里关着一个中年男人。他知道自己犯了罪,所以才在笼子里,但他却记不得自己到底犯了什么罪。他抬头望向另外一边的两个死囚笼。左边的一个笼子外面挂着“强奸犯”的牌子,而里面只剩一堆白骨。右边的笼子外面挂着“谋杀犯”,里面躺着一个奄奄一息的老汉。男人看到自己笼子外也挂着牌子,但是由于笼栏太密,他看不到外面写的东西。于是他呼叫对面的老汉,问他“我到底犯了什么罪?”
老汉艰难地抬起头,看到了牌子上的字,突然暴怒起来,然后对着中年男人的方向狠狠地吐了一口口水,然后又躺下了,脸别向一边,任中年男人如何大声呼喊,他就是不回头。
一群修女走过,她们为强奸犯作了祈祷,然后为谋杀犯作了祝福。而当她们经过男子的笼外时,全都被牌子上的内容吓的脸色刷白,都流着泪掩面快步走开了。男人在后面大声地求她们告诉他到底犯了什么罪,却没人回头。
不久,一个强盗扛着枪,背着赃物策马经过了十字路口。看到强奸犯的牌子,他微微一笑。经过谋杀犯的笼子时,他摘下帽子轻轻地向老汉致意。男人觉得这次总会有人告诉他犯的什么罪了,于是欣喜若狂地敲打着笼子,想让他告诉自己。结果当强盗来到他的笼子旁阅读着他的罪状时,一种极度厌恶的表情浮现在了他的脸上。男人忐忑不安地发出了自己的疑问,却被强盗一枪打穿了心脏,然后带着鄙视的表情拍马离去。男人在临死前大呼“我都要死了,怎么还是不能告诉我,到底我犯了什么罪啊!!”
回答他的只有强盗不屑的冷笑……


第三个故事:河边小镇
从前有一个男孩,他聪明,善良,但周围的小伙伴都不喜欢他。因为他家贫。他们常常欺负他,排挤他,嘲笑他,说他父母都是大酒鬼。然而这个男孩不怕排挤,不怕寂寞。他相信善良的人总会有好报,于是他一直孤独而坚强地活着。
一天夜里,月光如银色的薄雾飘洒在河边,周围很安静,只有流水的声音。小男孩在桥底独自坐着,像是在想着什么。突然,小男孩听到一阵噪声。他好奇地跑到桥边,看到一辆载满货物的马车。马车夫面目狰狞,身穿一袭黑色的长袍,在银色的月光下显得格外怪异。
但小男孩却举起了手中小小的三明治--他的晚餐。
马车停了下来,车夫笑着走下了车,接过了小男孩的三明治。两人一人一半分享了这顿简陋的晚餐,并聊了起来。车夫问小男孩为什么独自一人在这里,小男孩便把他悲。的生活告诉了车夫。一边说,男孩一边打量着马车上的货物。那是许许多多的小铁笼,散发出一种奇怪的味道,像是曾经装过什么幼兽。他把他的故事说完,正想问车夫时,车夫的笑声打断了他,并对他说“为了奖励你的善良和坚强,我决定送你一份礼物,现在也许你不会明白我为什么要送你这份礼物,但将来你一定会感激我的。”说罢,车夫抽出一把长刀,把小男孩的五只脚趾砍了下来,并随手把它们扔到一边。脚趾掉落的地方顷刻响起了一阵窸窸窣窣的老鼠叫声。
车夫对着一脸惊恐的男孩笑了笑,赶车离去……
故事没有结束。
这个小镇叫哈默尔。
后来,有个吹笛子的人,带走了镇上所有的孩子,除了这个因为伤残而无法走动的男孩。


第四个故事:作家和作家的哥哥的故事
从前有一个男孩,他住在一个美丽的森林里的一间可爱的小房子里。他留着羊角须和戴眼镜的父亲和慈祥的母亲为他买来了所有可爱好玩的小玩具,还给他买来了纸张和颜料。小男孩快乐地玩着玩具,用笔写写画画,最后还喜欢上了写作。而且他的想象力因为没有受到任何拘束,他的文字都非常新颖而且迷人。
这对父母实验的第一阶段,成功了。
在他七岁生日的那天晚上,他听到一直紧锁的隔壁房间里传出了可怖的电钻声和男孩无助的哭喊声,他很害怕,却又很想知道是怎么回事。于是第二天他问妈妈为什么会有这种声音。妈妈听了,笑着对他说:
“这是一般的孩子听不到的声音,只有绝顶聪明的孩子才听得到哦”
“真的?那么说我是很聪明的孩子咯?”
“当然咯!”
“酷!”
于是以后的日子里,男孩常常在夜里听到那让人毛骨悚然的声音。然而他却逐渐习以为常。而他的作品更加的富有创意,只是逐渐出现了一些灰暗的故事。但这样而让他的小说更为吸引、更让人爱不释手。到他快十四岁的时候,他参加了一次文学创作比赛。
他十四岁生日那天,突然发现那间紧锁的门的底下送出了一张纸,纸上写着“7年来,你的小说越写越好,而我则在你的隔壁房间受尽折磨……”云云。他立刻拉开了锁,冲破了那扇门,却只发现他慈祥的父母正笑眯眯地看着他。父亲拿起电钻启动,发出那种可怕的声音,而母亲则装出男孩无助的哭声,父亲的桌面上放着一小瓶红色的液体。父亲把他攥在手里的纸张翻了过来,赫然是他的作品获奖的通知书!
三人都笑了起来。
这对父母实验的第二阶段,完成了
故事并没有结束。
就在这天不久,他们搬家了,远远搬离了这个森林。许多年后,作家突发奇想想回去看看那个可爱的房子,于是他又回到了那片森林。他走进他的房间,微笑着抚摸着已经蒙尘的玩具。他又走进隔壁的房间,看到了已经生锈的电钻。他环视了一周,突然发现房间里居然安放着一具十多岁大小的尸骨!他惊讶地走近那具尸骨,发现全身上下没有几根骨头是完整的……
他开始搜索这个房间,最后,他得到了几张纸,纸上,用鲜血写成了一个故事。他仔细地阅读了这个故事,竟发现这个故事比他写的任何一个故事都要好,都要迷人。这是一个无比温馨的故事,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故事能比这个故事更温馨,更幸福……
犹豫良久,最后,他把这个故事烧了,并把这具尸骨好好地安葬,离开了小房子。
他没有跟任何人提起这件事,哪怕是他的父母。
这对父母实验的第三阶段,结束了……

第五个故事:作家与作家哥哥的故事--另一个版本
从前有一个男孩,他住在一个美丽的森林里的一间可爱的小房子里。他留着羊角须和戴眼镜的父亲和慈祥的母亲为他买来了所有可爱好玩的小玩具,还给他买来了纸张和颜料。小男孩快乐地玩着玩具,用笔写写画画,最后还喜欢上了写作。而且他的想象力因为没有受到任何拘束,他的文字都非常新颖而且迷人。
这对父母实验的第一阶段,成功了。
在他七岁生日的那天晚上,他听到一直紧锁的隔壁房间里传出了可怖的电钻声和男孩无助的哭喊声,他很害怕,却又很想知道是怎么回事。于是第二天他问妈妈为什么会有这种声音。妈妈听了,笑着对他说:
“这是一般的孩子听不到的声音,只有绝顶聪明的孩子才听得到哦”
“真的?那么说我是很聪明的孩子咯?”
“当然咯!”
“酷!”
于是以后的日子里,男孩常常在夜里听到那让人毛骨悚然的声音。然而他却逐渐习以为常。而他的作品更加的富有创意,只是逐渐出现了一些灰暗的故事。但这样而让他的小说更为吸引、更让人爱不释手。
但在他十四岁生日的那天,他并没有发现那张纸条,而是自己推开了那扇紧锁的门。
他看到了房间里,他的哥哥,正对着他傻傻地笑。
父母已经对他哥哥的大脑造成了永不可治愈的伤害……
当天夜里,他拿起枕头,蒙在了熟睡的父亲的头上。父亲开始挣扎,渐渐地,他的身体变得僵硬,然后逐渐失去了挣扎的能力,最后死去。男孩拍了拍母亲,让她醒过来,看到父亲的死状,然后再次用枕头杀害了母亲。
第二天,他把双亲埋在了家后的许愿井旁,并带着他的哥哥离开了那个地方……



第六个故事:枕头人
从前,在一条小河边的森林里,有一个孩子诞生了,他跟任何人都不一样。因为他全身都是枕头做的。枕头做的躯干,枕头做的四肢,枕头做的手指。他的头是一个圆枕头,上面有纽扣做成的眼睛,纽扣做的鼻子,还有用线缝合的微笑的嘴巴。连他的牙齿,也是小小的枕头组成的。
枕头人拥有一份很奇妙的工作。在这个社会中,有些大人们失业、失恋、受到各种打击而痛苦得想要自杀。当这些人在打开煤气,或是拿起刺刀刺向自己,或是服毒的时候,枕头人就会出现,他紧紧地抱着这些寻短见的人,大呼“等一等!”
周围一切都慢了下来,一切都变得那么松软,那么舒服……
然后,枕头人就会回到这个人年幼的时候,告诉年幼的他以后将要面对的痛苦和煎熬,以及他自杀的悲。结局,然后劝说他在成长之前结束自己的生命,让自己的痛苦永远不会发生。
当然,一个人突然自杀总会让人感觉不自然。但当一个五岁六岁的小孩子被车撞死,被溺死,或者不小心给套在头上的塑料袋打了死结的时候,大人们只会伤痛自己的大意,而不会发现孩子们是自杀的。
枕头人的工作,就是教导这些孩子如何自杀。如何冲出马路,如何跳进水里不被发现,如何为塑料袋打上死结……
就这样,总有很多儿童死于各种“意外”.不过,这些儿童也就免去了所有的痛苦,在快乐的童年中安然死去。
可是有一次,有一个小女孩拒绝了枕头人。她认为自己会快乐,而且一直会很快乐。她把枕头人推出了她的小卧室。那天晚上,她听到房间的敲门声,她以为是枕头人还想劝她自杀,于是她对着门口大喊“放弃吧,枕头人!我会快乐的!我会一直快乐直到永远的!”
然而,敲门后推门进来的,却是一个男人。
后来,每当她的母亲不在家的时候,这个男人都会偷偷地走进她的卧室……
许多年以后,这个孩子长大了,21岁那年,她选择了自杀。当煤气开到一般的时候,枕头人出现了。她流着泪问枕头人,当初为什么不说服她?枕头人也流着泪,说她一直坚持,他说服不了她……
女孩把煤气开到最大,死去……
枕头人虽然帮助很多孩子脱离了痛苦,但他自己一点都不快乐。他不喜欢这个工作,他痛恨这份工作,但他更不愿意看到孩子们长大后的痛苦。于是,他一直在尽职地进行这份工作……
有一天,他下定决心,做完最后一次,就再也不做了。他回到了他出生的那条小河边,尽情地享受回忆带来的亲切舒适的感觉。然后,他坐在一棵树下,摆出了各种玩具。有小车,有会叫的小狗,还有很多很多的玩具,并拿出了一瓶汽油。
不一会,一辆车驶进了这片森林,停在了林子里。车上下来了一个小小的枕头人。他的全身也是枕头做成的。小枕头人对跟着他一起下车的母亲说:
“妈妈,我要去河边玩一会儿!”
“去吧,但记得回来吃点心哦~!”
于是,小枕头人就跑向了河边。
自然,他遇到了坐在河边大树下的枕头人。他们一见如故,一起玩起了玩具,玩了好长好长时间……
最后,枕头人对小枕头人讲起了他所经历的一切,并告诉小枕头人他以后也会面对这种痛苦,但他能够帮助他。说完,枕头人拿出了准备好的汽油。
小枕头人思索了一会儿,然后说“嗯,我明白了,不过麻烦你告诉妈妈,我不能回去吃点心了。”
然后,小枕头人就把汽油浇在了自己身上,划亮了火柴……
枕头人骗了小枕头人。他也没能转告妈妈。他只是虚弱地坐在树下,露出一种解脱般的微笑,静静地看着小枕头人……
自 焚。
然而故事还没有结束。
当枕头人即将消失的时候,他的表情突然僵硬了。
因为,他听到了他一生中从未听到过的声音。
那是成千上万因为失去了他而没有死去的孩子们的哭声!
然后,带着那种奇怪的表情,枕头人永远地消失了。
孩子们,再次,要接受他们痛苦的将来……



第七个故事:小绿猪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农场,农场主养了许多许多的猪。其中有一只小猪,他并不像别的猪一样是粉红色的,而是鲜绿色的。就像火车的那种在夜里也能看到的绿漆的颜色。虽然他觉得像别的小猪的粉红的颜色也没什么不好,但他更喜欢现在的颜色。然而猪群却不以为然。他们觉得他是异类,他们妒忌他,于是排挤他,甚至以他为藉口向农场主发脾气。农场主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于是,某一天晚上,当猪群在野地里睡觉的时候,农场主带了几个人,把小绿猪抓到了猪圈里,并把他硬泡在粉红色的油漆桶里。小绿猪挣扎着大喊“不要把我变成粉红色!我就是喜欢和别人有一点点不同!”可是一切都太晚了。他被从头到尾浸泡成了粉红色,并被栓起来一直到油漆干掉。这种油漆无法被洗掉,也无法被覆盖。这样一来,他就跟别的猪没有区别了。他很伤心,他埋怨上帝为什么不怜悯他不救他。在同伴的嘲笑下,他怏怏地走回了自己最喜欢的位置,伤心地睡了。
那天夜里,野地的上空突然聚了大量的乌云,一场瓢泼大雨随之倾盆而下,淋湿了所有的猪。这雨并不是普通的雨,而是鲜绿色的,像火车的那种在夜里也能看到的绿漆的颜色!所有被淋到的小猪都变成了这种鲜绿色--除了我们最初的那只小绿猪。因为他身上的粉红色无法被洗去也无法被覆盖。但是他很开心,他知道上帝救了他,因为现在的他,又和别人有一点点不同了。


第八个故事:小基督
从前有一个小女孩,她的父母非常爱她,给她买来了好多好多玩具,并无微不至地照顾着她。他们并没有对小女孩作过任何严格的宗教教养,而在小女孩六岁的时候,她却固执地认为自己是基督的又一次转世。于是,她天天溜出家门,跑到各家各户,为他们祈祷祝福。而且还经常会去劝吸毒者和酗酒者戒掉恶习。很多人因为她的可爱,都会听取她的祝福或劝勉。然而她的父母却觉得很不自然。一个六岁的小女孩时常与吸毒者酗酒者混在一起,总觉得非常不协调。于是,父母常常出门把她找回家。每当到这个时候,她就会发脾气,在屋子里尖叫和乱摔玩具。父母就劝说“基督可不这么做”,她驳“那是老基督!我是新的基督!”
有一天,小女孩又溜出了家门,但这一次,整整两天她都没有回家。父母心急如焚,找遍了附近各处都没收获。当他们正要报警的时候,接到了一个电话,是一个牧师打来的。原来,小女孩跑到教堂做布告去了。一开始还有条有理的,到后来就越来越不知所谓了,牧师请两位家长马上把她带回家去。
父母喜出望外,立马驾车前往教堂。但由于太兴奋,车子撞上了一辆大货车,夫妻二人当场死亡,小女孩成了孤儿。
不久,小女孩被警局带到了一户人家。这户人家对警局隐瞒了他们曾经虐待儿童的过案,更隐瞒了他们收养这个小女孩正是因为他们痛恨这个小女孩!于是,自然而然,小女孩从踏进他们家门起就没有 过上过一天舒服的日子。她天天被无故毒打,饭不饱食,还被恶言嘲笑自认是基督的事情。但她的眼神一如既往地清澈,每天都会偷偷跑到教堂去,请求上帝宽恕她的养父母。 养父母收起了她的鞋子,迫使她走在充满碎石和玻璃渣的路上。小女孩的脚上淌满了鲜血,教堂的地板上留下了道道血痕……而小女孩却依旧虔诚。
有一天,小女孩在路上看到了一个虔诚祷告的瞎子。于是她学着基督的样子,用唾液混着地上的沙子抹在了他的眼睛上。而瞎子却报了警……
从警局把小女孩领回家后,养父母问小女孩“你要像基督一样吗?”
小女孩点了点头“我要”.
于是,养父母用铁丝比出了荆棘头冠,狠狠地套在了小女孩头上。鲜血淌满了她幼小的脸。
养父母露出了凶狠的笑容“现在,你还想要像基督一样吗?”
小女孩强忍着疼痛“我还要!”
养父母于是找来了一个沉重的十字架,把小女孩绑在上面,并让她在客厅里背负着十字架走一百圈,然后,养父母就看电视去了。
小女孩走啊走,一直走到双腿失去知觉而倒下,虚弱地在地上喘着气。
养父母像看戏一样走进来,嚣张地叫道“现在,你还想要像基督一样吗!”
小女孩抬起苍白的脸,一字一颤地说“我…还…要!”
养父母恼羞成怒,把她的手脚钉在了十字架上放在客厅,然后两人就睡觉去了。
第二天起来,他们发现小女孩一动不动,以为她死了,于是凑过去探了探她的气息。
小女孩还活着!
他们真的被惹怒了,不过他们还是用充满挑衅的语气问道“你还想要像基督一样吗?!”
小女孩艰难的睁开眼睛,说“不,我不要了,我不要了。我,就是基督!”
养父气急败坏“好!我就让你当基督!”说罢,他把手中的刀狠狠地插进了女孩身体的一侧。然后夫妇两人把小女孩装进了水晶棺材,并给她留了三天份的空气和食物,然后开始活埋她。一边埋,他们一边露出残忍的笑容叫嚣着“如果你是基督的话,三天后,你就爬出来啊!爬出来啊!!”
小女孩在棺材里没有抗,只是静静地等待,等待……
三天后,一个人经过那对夫妇的房前,被一个小小的坟头绊倒了。坟里,响着轻轻的扣打声。
然而,这个人却是个瞎子。他不明白这个声音意味着什么,只是爬起来,继续赶路。
扣打声,随着瞎子的离开,渐渐减弱,消失在风中……



第九个故事:铁道上的中国聋男孩
有一个聋哑的中国男孩,他走在一片荒芜的原野上的一条铁道上。在大概十英里外有一辆火车正急速地向他驶来。然而这个男孩浑然不知。也许很快,他就要被火车碾过,碾得粉身碎骨。
在男孩前方不到一英里的地方,有一座奇怪的高塔。高塔里住着一个留着长长的胡须,戴着一顶奇怪帽子的孤僻老人。这个老人从来不与他人交往,而是天天潜心于自己的各种设计,各种研究,各种计算。他一生的乐趣都在于这些写写画画算算里面。这天,他刚完成了一次计算,然后随意地抬头从拱形的小窗往外看去,看到了那个男孩。
当然,还有那辆火车。
当然,也预见到了小男孩也许会被火车撞倒。
但他没有采取任何救援的行动,只是坐下来又开始了新的计算。
他在算大概在多少时间后,男孩会被火车撞倒。
很快,他计算完毕了。这时候,男孩离高塔还有30码。他的计算结果则显示,男孩将在离高塔10码的时候被火车撞倒。
算完以后,他又对这一切感到无聊了。他把计算结果折成了一张纸飞机,随手一丢,丢出了那个小小的拱形窗子。
就在男孩走到离那座高塔11码的时候,他看到了那张飞出来的纸飞机。
他立刻兴奋地跳出铁轨,冲向那纸飞机去了。
就在他离开铁道的那一刻,火车从他刚站的位置上呼啸而过……



最后的故事:枕头人和作家的哥哥的故事
这是作家被枪决之前的十秒内,为他一生最爱的哥哥所想出来的,完美的结局。
故事是这样的。
……
当作家用枕头闷死熟睡的哥哥的时候,枕头人出现了。
它回到了作家的哥哥八岁的时候。也就是他将要被虐待,而七岁的作家将要听到他的。叫的时候。
当时的哥哥,还是个健康的孩子。
枕头人告诉了作家的哥哥以后他将面临的可怕的痛苦,当然,也告诉了,他的弟弟将亲手杀掉他们的父母,以及他自己。
然而作家的哥哥却笑了。他说“也许这样,他就能成为一个很棒很棒的作家吧。我希望他能成为那样一个作家,不管怎么样,到了那时候,他写的小说,我想我会喜欢的。”
他拒绝了枕头人的好意。
接受了让他一生残疾的七年虐待。
后来,他的弟弟在那可怕的小房间里救出了已经大脑残疾的他,杀害了亲生父母,逃到了城市里。
自然,他的弟弟还是成为了一个作家,而且,他也喜欢他弟弟的小说。
然而意外发生了,在他们的城市里突然发生了几起儿童被残杀的案子,而且杀害儿童的情节跟他的弟弟所写的小说桥段一模一样……他的弟弟作家和他都被抓到了侦讯室,他的弟弟受到了严刑拷问。
然后,作家弟弟为了保护哥哥,在给他讲了最后两个故事让他入睡后,流着泪用枕头闷死了哥哥。
并把哥哥因为单纯的快乐而模仿所做出来的事情全部揽在身上。
然而弟弟却发现第三个孩子并没有死去。
于是,处决他后保留他小说的承诺成为一纸空文。那个被他感染却无可奈何的警官决定要烧了他所有的小说。
所有的,四百多篇,小说……
于是,他的小说,以及他和他哥哥的生命,从此消失了在这个世界上。
就像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
故事,本该到这里就结束了。
然而,处决作家的枪声,却早了两秒响起。
他死在了侦讯室中,留下还没想完的结局……
他不知道,那个警官没有下得了手去烧那写小说,而是把它们交给了他的同僚。
他的同僚深知作家其实是无辜的,但也爱莫能助。
至少,他把作家的文稿放进了作家的档案夹,用封条封了起来。
并按照诺言,封存到五十年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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